二十、舉槍致哀
面對炮塔上淋漓鮮血,和那些擺在地上,罩著白單的三十多個失去鮮活生命的戰士,自衛反擊作戰最高指揮部震驚了。一個個電話打過來,一臺臺電訊傳出去。步兵和坦克兵的最高首腦全都被召集在一起,連夜成立了協同作戰指揮部。
“打仗總會死人,但是,打仗目的是要用最小代價消滅更多敵人。士兵是國家武器,是戰場棋子。在戰場上,他們沒有生命自主權,能讓他們少流血,甚至不流血,關鍵是看指揮員謀略。我知道,你們都想打勝仗,都想盡快穿插進敵人心臟,但也決不能魯莽、草率、頭腦簡單,否則,就會讓戰士們白白流血,作無謂犧牲。請大家記住,這是一次慘痛教訓,絕不能再有第二次。”一名高級指揮員拍著桌子講了這番話。
反擊戰一開始,步坦協同就存在很大問題。
坦克攻堅有余,但防御能力較弱,特別是面對敵軍小股、多股部隊伏擊、騷擾,和那些冷槍、冷炮的突然襲擊,自我保護能力不強。穿插過快,不能拔點、清點,極易受敵包圍,形成腹地孤軍作戰局面。
由于受地理條件和我軍裝備限制,步兵沒有汽車運輸,行軍靠徒步,馱炮靠騾馬,行軍速度每日超不過五十公里,很難配合坦克完成快速穿插。
這時,不知哪一級指揮員想出了步兵搭成坦克的高招。也許是他們受二戰期間的美軍戰例提示,讓步兵按著這個方法搭載坦克。乘就乘吧!竟然還要把戰士們捆綁起來。戰士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觀光的。一旦遭遇突發敵人,不就成了一具具有生命的活靶嗎?
當陳鋒要用背包繩捆吳江龍時,吳江龍死活不同意。雖然他說不出什么道理,但就是覺得把人捆在炮塔上不自在。縛手縛腳,就等于沒有了生命自由。他怎么肯把活蹦亂跳的身體,交給冰涼、遲鈍、沒有靈性的鋼鐵怪物呢!
持吳江龍這種思想的戰士還大有其人,也正是他們的這個想法,讓這些戰士逃過一劫。在敵人發動突然攻擊時,他們做出了最快反應,不但保住了生命,還憑借單兵戰術,保護住了坦克側翼安全。敵人的兩具火箭筒,就是在他們的有效反擊下,始終沒能發上一彈,為坦克反擊爭取了時間。
三十多具尸體擺在山坡下。痛苦的陰霾影響了所有人。雖然完全徹底地消滅了這股敵人,但戰士們仍然心有余悸,心存不甘。他們為死去的人惋惜,為死去的人悲哀。因為這些犧牲的戰士不是死在沖鋒路上,不是死在與敵人面對面拼搏中,不是死在前進炮火中,而是死在了捆住手腳的背包帶上。這是一個錯誤,一種指揮上的錯誤。有的戰士意識到這一點后,臉上現出了慍色。
搭乘這批坦克前進的某團五連連長曲愛國,此時正蹲在尸體旁使勁地捶自己腦袋。他后悔,悔的腸子都青了。他后悔,悔的想用比拳頭重幾倍的棒槌,像洗衣女那樣狠勁地砸。然后,又讓一個大男人的哭嚎聲,伴隨著悔恨、痛苦、愛惜的眼淚,從鼻子、嘴和眼睛三個方向一齊向外拋。
他如何不后悔,看著因為自己的一個錯誤想法,在不到十五分鐘時間里,竟然損耗了三十多名至親至愛的兄弟。
這時,在他身旁只站著指導員一人,其他戰士都離的遠遠的,有的把頭轉向別處,有的擺弄著手里步槍,就是不肯把目光投向連長。在他們之中,有的繼續沉浸在悼念戰友的悲痛中,有的還沒從責怪連長的思想中轉過彎來,是誰讓戰友們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
在上坦克之前,指導員曾反對過連長這種做法,但被連長拒絕了。連長說:“這樣能讓步兵跟上坦克,達到機械化作戰目的,盡快插到敵人腹地,為大部隊圍殲老街之敵爭取時間。”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途中出現了這樣的慘案。
曲愛國看著這些犧牲的戰士,他能不痛心、不悔恨嗎!甚至幾次舉起了手槍,想要以死來解脫因失誤造成的危害。用自己的靈魂去安慰那些死不冥目的戰友。
“老曲,前面還有戰斗!你這個樣子怎么能帶兵打仗?”看著曲愛國一把鼻涕一把淚痛苦地樣子,指導員開始勸說。
“我對不起弟兄們,還有什么臉指揮他們。”曲愛國在臉上狠勁地抹了一把,向旁邊一甩,一把眼淚像雨水一樣劃著弧線飛了出去。
“老曲,有錯誤,就讓我們在戰斗中改吧!傷心,也不能把死去的人喚回來。要是能夠的話,我跟你一起哭。”
曲愛國站起身,轉向分布在周圍的戰士們,一臉凝重地說,“我沒有信心帶連隊了,戰士們也不會再信任我。”
“老曲,你這樣想不對。我們的戰士胸懷最寬廣,只要你能誠心改正錯誤,正確指揮他們作戰,到任何時候你都是他們連長。戰士們現在有意見,是因為你沒有把問題說開。”指導員語氣沉重。
曲愛國低頭沉思,繼爾說:“好吧!”
“我們過去,戰士們現在情緒很低,需要你這個連長鼓鼓氣了。”
曲愛國在指導員的一番勸解下,終于從自責中擺脫出來。兩個人并排走向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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