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為了家族……任何犧牲都是次要的……家族的利益永遠是第一位……”卡蜜爾的話在他的耳邊不斷徘徊。

“記住，你是菲羅斯家族的密探，一切的首要利益是家族，隨后是你自己的命！”

無力！

只要想著自己是回皮城治病的就好了，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胡思亂想什么！

船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鐘，港口的那處碼頭已經開始變小。

“少……少爺……您……真的不要緊嗎？”

德羅索在巡視過船員沒有偷懶后再次來到了甲板上，而此時的雷杰多竟然依舊是那副雙手緊緊抱著頭無比痛苦的樣子。

“我沒事！”雷杰多吼道。

“少爺！”德羅索有些害怕，雷杰多此時的樣子可并不簡單的像是什么傷病。

作為菲羅斯莊園曾經的侍從，他曾經親眼看到過年幼的雷杰多在密室中經歷過卡蜜爾的拷問訓練后那副渾身是血卻依舊如同卡蜜爾要求的那樣扮演著他模擬的角色——

那可是斷了十根手指還能笑得出來的狠人??！

即便不談那些黑暗的往事，至少，他從未見過雷杰多在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不停掉落。

“少爺……您真的是傷病嗎？”

“滾！”

“少爺！您冷靜??！”德羅索不置可否得走到雷杰多身邊扶住了他的肩膀。

“少爺，您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曾也是卡蜜爾大人親自選拔的侍從，我的一輩子都和菲羅斯家綁在一起，您可以信任我，您知道的，對吧！”

雷杰多慢慢抬起臉，這也是德羅索將近十年里第一次看到雷杰多這幅被淚痕、怯懦、退縮以及掙扎充斥的臉龐。

“我……我太愚蠢了，我想回皮城，我舍棄了這里的所有朋友……”

“但是少爺，您下次再回來拜訪他們不就可以了嗎？”德羅索小心地說到。

“不，我應該救他們的……這是我得錯……他們……可能這輩子不會再遇到了。”

德羅索聽到了這句話又看了看整艘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張開了嘴，想說些什么卻又看了看雷杰多的樣子，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默默離開了甲板。

“喂，小子，痛苦成這個樣子，你到底在糾結什么？”

就在德羅索走后，維塔斯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維塔斯，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現在，讓艾瑞莉婭和她的戰友陷入險境的人其實就是我……但我卻只是想活命，想回皮爾特沃夫……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一定不會被允許的……”

“但是并不是你導致艾瑞莉婭她們被圍在山里，沒錯吧？”維塔斯的聲音莫名的多了一絲嚴厲。

“是我的家族啊！”雷杰多少見的對維塔斯大喊了一聲?！胺屏_斯家做出這樣的決定那就是我的決定??！”

“我說了，那不是你的意愿！”

維塔斯的鉗子用力一敲雷杰多的頭，雷杰多只覺得猛地刺痛一下，這疼痛讓他止住了眼淚和發狂，呆呆地看著維塔斯。

“第一，你的家族并不能代表你自己！你是個獨立的人啊雷杰多！兩輩子了，加起來三十多年了，你真的就因為這些年的遭遇就放棄了你自己作為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的資格了嗎？你的家族想要害死艾瑞莉婭和那些反抗軍，你自己想嗎？”

雷杰多搖搖頭。

“你給我聽好了，你既然搖頭了，就證明你還有自己的意志！我不會要求任何其他的事情，雷杰多，你有著我的傳承，你也能探知到我的想法是不是真誠的。我敢篤定，現在的這一刻是你這一生哪怕加上前世唯一的一刻決定一切走向的時候，所以我只求你冷靜下來，然后按照你自己的意志進行判斷！”

“可我就算冷靜下來……又能有什么作為呢？”

他麻木得看著維塔斯，眼神中看不出一點光芒。

“那就好好聽著我說話！”

維塔斯的聲音十分嚴厲，就像是一位老師在訓斥著犯了大錯的學生一般。

“第二，這也是在你冷靜下來以后才能做得。想想看，你是菲羅斯家族的密探，也是艾瑞莉婭等人的朋友，甚至還能算得上是什么均衡教派的不入流弟子，把這些身份套在你自己現在滿心給自己設定的‘瀕死的廢物’這樣一個角色上你難道還是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嗎？就算你是一個瀕死之人，你不也成功的救下過艾瑞莉婭嗎？”

“第三，你也想一想，第一次你要回皮城的時候，為什么你的反應是不顧自己的身體跑回南方找艾瑞莉婭？如果你真的滿嘴像你自己現在說的這樣子，只求活命的話，你會做出這種事嗎？你會這么痛苦嗎？”

雷杰多的眼中漸漸重新恢復了神色，他看著眼前的蝎子慢慢克制著那份無限的沖動冷靜下來，站起身子。

“只有你認為自己是個廢物的時候你才會什么都做不到，雷杰多。同樣的，只有你否認了自己作為獨立的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的時候，你才會覺得一切有違他人想法的事情都無力改變?！?

如夢初醒般，雷杰多勉強拖動著身體走到了甲板的邊緣。

自己的意志嗎？

似乎從開始被卡蜜爾帶著參加各種訓練開始，他便真的沒有再思考過自己的想法，或者說，即便是自己對于各種決定有所動搖也不會付諸行動。

“我要冷靜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自海面上卷起的微風，進入了冥想狀態畢竟這是最快冷靜的方法。這一次，他重新步入了精神領域，看到的卻并不是以往那種奇幻但毫無邊際的東西。

相較于這個世界的人而言，這是獨屬于雷杰多自己的記憶。

那個大一下午的新生指導課上，藍星龍國南方大學的一間教室里。此時已經是下課時間，同學們在教室中刷著手機聊著天，唯獨宋斌拿著本《西法史》課本走到了講臺上的趙教授身旁。

“趙教授，請問到底什么是人身的解放、思想的解放？人難道不是天生就有自己的意志的嗎？遵從自己的想法不就是思想解放了？”

“但是在中世紀的那個年代里，能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想法的人又能有幾個呢？在解放自我之前，又能有幾個人敢打包票說自己的想法不是受到教會、封建領主、或者其他什么強權、高于人本身的力量者的脅迫才會產生呢？”

趙教授笑著看向宋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