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容色清冷，眉眼間與姬扶夜有三分肖似，她站在那里，皎皎如云間明月。她叫顧言姝，是當今顧家家主小女兒。

顧言姝一開口，場上頓時一靜。她天資出眾，堪稱顧家少年一輩第一人，因此眾人向來都對她很是信服。

顧言姝目光穿過演武場，落在姬扶夜身上，其中情緒復雜難言。

曾經，姬扶夜是顧言姝最崇敬人。

從踏入修行之門那一日開始，顧言姝便以姬扶夜為目標，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他比肩?？墒呛鲇幸蝗?，她以為無所不能表兄，驟然從云端跌落。

姬扶夜識海破碎，成了再不能修煉廢人。

顧言姝很難說清自己是怎樣心情，她心中那輪明月墜落，并且再也不會高懸在夜空之上。

壓下心底涌起種種情緒，顧言姝越過眾人，站在姬扶夜面前，輕聲喚了一句：“扶夜表兄?！?

姬扶夜向她點點頭，神情溫和如往日：“言姝?！?

就算淪為廢人，被送回顧家，他好像還是能做到安之若素。

顧言姝垂眸，一眼就看見了他右肩上干涸血跡，隨即微微皺起眉：“表兄怎么會受傷？”

“今日采摘赤血果時不慎從斷崖跌落，小傷而已，不妨事。”姬扶夜輕描淡寫道，隱瞞了自己在斷崖下所見種種。

顧言姝看著他右肩，抿了抿唇，終于還是開口說道：“表兄如今……還是不要再往荒野去為好，此番僥幸未曾重傷，若是下回……”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表兄也該學會接受現實才是！”

說到最后，她尾音微微上揚，語氣有些冷然。姬扶夜如此做，除了叫她父親心中難過，再沒有別用處。

顧家不是她父親一個人顧家，就算顧言姝父親是顧家家主，也不能不顧及族人想法，將族中靈物資源給予已經沒有可能恢復姬扶夜。

姬扶夜孤身前往荒野尋找靈物，顧家家主心中自是擔心不已，每每也為自己沒有照顧好妹妹唯一遺孤倍感自責。

今日見姬扶夜受傷而歸，顧言姝終于忍不住將藏在心里話說出了口。

姬扶夜安靜地聽完了她話，而后笑道：“多謝表妹關心?！?

他臉上笑禮貌而疏離，對上那雙眼，顧言姝只覺得呼吸一滯，剩下話便盡數梗在了喉嚨里。

姬扶夜神色仍舊平和，見她不打算再說什么，告別一聲，轉身向自己小院走去。

顧言姝望著他背影，久久失語，扶夜表兄，為何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認命？

你明知道，識海破碎絕無恢復可能，為何還要做這些徒勞努力。

數名少年少女見她神色悵然，對視一眼，俱都圍了上來，出言安慰。

“言姝姐，你別管他，他就是不識好人心！”

“是啊言姝，他執意如此，連家主也勸不住，更何況我們了，你就隨他去吧?！?

“畢竟他曾經是萬里無一天才，驟然落到這般境地，心中定然難以接受。等過些時日，他應該就能接受現實了?！?

顧言姝搖了搖頭，示意眾人不要再說下去。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

顧言姝不明白，為什么到了這種地步，姬扶夜為什么還不肯認命？

姬扶夜并不知道她心中困惑，即便是知道了，大約也只會一笑置之。

回到院中時，夕陽已經沉沒了大半，檐角掛兩盞燈籠還未點燃，周遭便顯得有些昏暗，院中內外空無一人。

顧家家主為姬扶夜院落安排了數名侍奉仆役侍女，但姬扶夜日日去城外尋靈果草藥，甚少待在院中，這些下仆自然就各自躲懶去了。

推開房門，暗色陰影迅速將姬扶夜吞沒。

是夜，從窗外漏進兩三縷清冷月光，月色朦朧地照亮屋內，盤坐在床榻上，姬扶夜運轉功法，引動四周靈氣涌入體內。

天地靈氣鯨吞一般涌入他體內，只從吸收靈氣速度便可以窺見，姬扶夜原來天賦實在可稱上等。

可惜他識海已破，再多靈氣流入他經脈也沒有用，不等轉化為自身靈力，破碎識海刺痛，靈氣便盡數從經脈中溢散。

離央投下神識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姬扶夜所為，不過都是徒勞，不管他吸收多少靈氣，都不可能修復已經破碎識海。

可惜了，在人族之中，這少年天賦原本算得上佳。她淡淡地想。

也就是在這時，姬扶夜睜開眼，感受到空空如也丹田，右手緊握成拳。

難道真沒有辦法了么？！

他來了顧家已有月余，夜夜堅持運轉功法，企圖修復識海，可惜至今不見一點起色。

難道自己真不能再修煉了么？姬扶夜面上一片沉凝。

片刻之后，他閉上眼，再次運轉功法，似乎并不因為毫無起色傷勢氣餒。

離央微微偏了偏頭，有些詫異。

跟隨姬扶夜一路而來，借著眾人寥寥數語，離央便已經將發生在姬扶夜事猜出了大概，無非就是少年天才一夕落難，寄人籬下，卻又不肯認命做個凡人。

想到這里，離央勾了勾嘴角，笑意譏嘲。

唯一叫她覺得意外，是這少年身處這般境地，也不曾露出自怨自艾之色，更不曾灰心喪氣，一蹶不振，反而費盡心思去尋找恢復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