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見鄭嬤嬤只是打量著自己，又不說話，眼神疑惑，猜她多半是聽了冬雪一些言語。站起來向她曲膝行禮，又指著錦墩說：“媽媽請(qǐng)坐?！?

鄭嬤嬤也不推辭，大剌剌地坐下。

“媽媽，冬雪還好嗎？”

鄭嬤嬤搖搖頭說：“要是我方才晚一步去，她就讓人伢子帶走了。”

阮碧蹙眉，悵然說：“原來她沒有聽我的話?！?

鄭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問：“便是她提前說了，我也是幫不了她，老夫人最在乎的便是阮府的顏面。五姑娘，請(qǐng)恕我直言，今日惹的事情——雖說錯(cuò)不在姑娘，卻著實(shí)下了咱們?nèi)罡拿孀?，而這一干少年又不是等閑人家的公子……公侯郡王之間，向來有婚姻往來，盤根錯(cuò)節(jié)，同枝連氣，沒有秘密。若是因?yàn)楣媚锝袢罩拢`會(huì)我們?nèi)罡甜B(yǎng)無方，連累其他姑娘和少爺?shù)幕槭隆媚锟擅靼琢死戏蛉撕痛蠓蛉藶楹稳绱松鷼?？?

“我原就是明白?！比畋眺鋈坏卣f，“只是事情系我一人所為，關(guān)丫鬟們什么事呢？”

“姑娘此言差矣，冬雪沒有攔住姑娘便是錯(cuò)?！?

“媽媽，當(dāng)真沒有辦法救冬雪？”

鄭嬤嬤黯然垂下眼眸，說：“若是等閑小事，我這張老臉還能在老夫人面前賣一賣?！?

“我聽說年前媽媽生病，老夫人還特意到鐵檻寺祈福，又點(diǎn)了一盞長明燈，可是事實(shí)？”

“那是老夫人恩典?！?

“我也聽說媽媽你的丈夫是為了老太爺而死的。”

“他的命本來就是老太爺?shù)??！?

“我聽說媽媽原有一個(gè)女兒，叫桐姐兒，與冬雪生的十分相似，卻在五歲的時(shí)候不幸夭折……”

提到桐姐兒，鄭嬤嬤露出悲愴之色，說：“這是個(gè)命薄的討債鬼，休要提她了。”

“當(dāng)真是命薄嗎？”阮碧一雙黑眸閃閃發(fā)光，“我聽說，桐花生病那天，媽媽被老夫人叫走了……”

鄭嬤嬤霍然起身，惱怒地說：“姑娘這是何意？”

阮碧站起來，按住鄭嬤嬤的肩膀，慢條斯理地說：“媽媽，休要生氣。我說的都不過是一些道聽途說的事情，若是不合事實(shí)，媽媽就當(dāng)成笑話來聽，若是事實(shí)，也請(qǐng)媽媽想想，這么多年，老夫人子孫滿堂，媽媽卻是孤家寡人，這是什么？”

鄭嬤嬤指著阮碧的鼻子，說：“你用心險(xiǎn)惡，居然想挑撥離間？”

阮碧微微一笑，眼眸映著燭火氤氳成一片奇異的華彩?！皨寢?，阮碧只是一片好心，你為他人做嫁人這么多年，也該為自己謀劃謀劃了。如今有老夫人在，大家看著老夫人的面子賣媽媽幾分交情，如果老夫人走了，媽媽以后會(huì)如何呢？媽媽，你可曾想過？”

鄭嬤嬤想走，但腳底好象被釘住了一樣，怎么也拔不動(dòng)，口氣生硬地說：“我是服侍過老夫人的，便是老爺也不能趕我出去。”

“片瓦遮身，殘羹冷炙，茍延殘喘，這是媽媽想要嗎？”

鄭嬤嬤心旌搖晃，一方面覺得阮碧說的全是蛇蝎之語，萬萬不能聽，一方面卻又覺得這話跟心里一個(gè)聲音遙相呼應(yīng)。她是老夫人的家生子，這么多年，看多了大宅里的人情冷暖，又怎么不明白人走茶涼這個(gè)事實(shí)？

阮碧見她臉色忽青忽白，知道已在人天交戰(zhàn)，不想逼她太盛，放柔聲音問：“媽媽收冬雪為干女兒，只是因?yàn)樗c桐姐兒相象嗎？”

鄭嬤嬤說：“這也是一個(gè)緣份，但不全是，冬雪心眼兒實(shí)誠。”

“媽媽好眼力，冬雪可貴便在于心地純良。錯(cuò)過冬雪，媽媽還能再找到這么一個(gè)干女兒?jiǎn)?？?

鄭嬤嬤默然不語。從前她當(dāng)著管事婆子的時(shí)候，有多少丫鬟巴結(jié)著她，想求她收為義女。而后她退居二線，除了冬雪，便都漸漸地銷聲匿跡。現(xiàn)在丫鬟們看著老夫人面上，確實(shí)給她足夠的體面，可是將來……將來她是不敢想的。這種大宅里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之人。

阮碧把她按回錦墩，又倒一杯水給她，說：“媽媽，不要怪我說話難聽，我是存了私心，卻也是想幫媽媽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