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浮世
秀芝抱著菊花到里屋，擺在書案上，退后幾步看了看，又重新擺個位置，再退后看了看，又稍微挪動一下。阮碧靠著榻看她來回騰挪，說：“不就是一盆菊花嘛，有必要這么折騰嗎？。”
秀芝喜孜孜地說：“姑娘，這盆菊花真好看，擺在案上，姑娘寫字時候心情也會好點。”
阮碧不以為然地說：“也不過爾爾。”
秀芝睜圓眼睛，嘟著嘴巴說：“姑娘不覺得它好看呀？那我抱出去養(yǎng)我房間里了吧。”
阮碧說：“就擺案上吧，挺好的。”
說完，見秀芝抿著嘴偷笑，才發(fā)覺上她當了。臉頰微熱，有種被人瞧破心事的感覺，轉(zhuǎn)個身躺在榻上，抽出旁邊書架上的一本書翻著。過一會兒，一個字也不認出來，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書拿反了。把書往榻上重重一放，翻身坐起，毅然說：“秀芝，你還是抱到你房間里養(yǎng)著吧。”
秀芝詫異地看著她，說：“姑娘，你說真的？”
阮碧重重點著頭。
秀芝直直看她一會兒，跺跺腳，抱著菊花下去了。
阮碧垂眉斂目在榻上坐了一會兒，又走到案邊坐下，鋪開紙，磨好墨，提筆寫字。這是她長久以來養(yǎng)成的習慣，心緒不寧的時候，借助寫字來凝神靜氣。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寫完一行字，內(nèi)心依然如雜草從生，甚至連自己究竟寫了什么都不知道。低頭一看，只見紙上一行字：浮世之中有許多誘惑，一定要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不要迷失方向。心里咚的一聲巨響，把這句話默念幾遍，然后撕碎了，扔進紙簍。
方才她對自己說了謊，什么禮尚往來，什么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其實是內(nèi)心松動了。
可是最美的菊花，最好的晉王，對她來說，都是浮世里不可得的誘惑。
屋外傳來小丫鬟們的吱吱喳喳聲，似乎是在問秀芝，為什么姑娘不把花養(yǎng)在自己的房里？不知道秀芝說了什么，寒星大聲地說：“下回再有人送花來，那我也向姑娘要一盆。”
劉嬤嬤大聲叱她：“一個個膽子都肥了，姑娘的東西也敢要？綠水春波可是上上品，秀芝你也敢拿出來養(yǎng)你房間，真正糟蹋了這盆花。想當年，我在浙東盧家的時候，曾見過一盆，開花時一團團的綠云，真叫一個美，反正我這老太婆是找到詞來形容的。說起來浙東盧家……”
絮絮叨叨的聲音，被小丫鬟們的哄笑聲打斷了：“媽媽又說盧家了，盧家難道還比咱們家富貴不成？”
在小丫鬟們的吱吱喳喳聲里，阮碧心境漸平，閉上眼睛打個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睜開眼睛一看，是秀芝。
“姑娘，起來了，該去晚請安了。”
阮碧“嗯”了一聲，下榻到梳妝鏡前理理頭發(fā)，眼梢一掃，發(fā)現(xiàn)那盆綠水春波又擺在案上了。她轉(zhuǎn)眸不解地看著秀芝。秀芝尷尬地笑著，說：“這盆花擺我那小屋子里，真正是糟蹋了好東西，就擱姑娘的書案頭吧，橫豎……橫豎不過是一盆花。”
近著黃昏，天色黯淡，黑漆木的書案散發(fā)著清冷的油光。那盆菊花擱著案上，綠盈盈的，特別醒目。阮碧微作沉吟，說：“那就擱這里吧。”不再多說，也不再多看，帶著秀芝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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