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察覺到了危機。

她也有優(yōu)勢的，就是，她在皇帝身邊。

后宮女人邀寵的那幾套，沒人教自己也知道。所以國公夫人悄悄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個藥瓶子的時候，她心照不宣地將那東西揣進了袖子里。

那天夜里，當(dāng)蕭暄端起那杯酒時，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結(jié)果蕭暄放下了杯子，語氣平淡到近乎冷漠地說：“你就這么想我碰你？”

陸穎之永遠不會忘記那種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的滋味。她這個沙場里來去的天之驕女，也終于嘗到了極度恥辱的滋味。

就是那種不喜不怒的平淡眼神，就是那種無所謂的生疏語氣，讓人覺得輕微渺小到塵埃里去一般無足輕重。

蕭暄輕笑著說：“我不會讓其他女人為我生孩子的。你大可放心，你永遠都是宮里地位最高的妃子。”

其他女人？這個其他，是之于她陸穎之，還是之于謝昭華？

想到這里，陸穎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當(dāng)年還太年輕，沉不住氣，想來真傻。他不碰她，也不碰其他妃子。她不能生育，別的女人也不能，皇后又只是一個空位子作擺設(shè)，她又緊張什么？大不了真的讓康親王即位。那孩子善良敦厚，大臣們喜歡他，就是因為覺得他好控制。可是蕭暄會這么做嗎？

陸穎之甩甩頭，不打算再在這個問題上花心思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叫寶蓮布置紙墨，打算趁國公夫人還沒來之前，給東邊兩個堂兄各寫封信去。家里在外支撐的只有這兩個堂兄了。無奈兩人不但資質(zhì)平凡，而且驕縱狂妄不愛聽她的勸告，真是十分麻煩。

一個身影浮現(xiàn)在腦海。高大挺拔的身軀，英武硬朗的面容，同這錚錚容貌不符的，是他眼里總是溫柔得近乎憨厚的笑。

陸穎之是個美貌出眾，家世尊貴的女子，她自然有很多愛慕者，多到她根本沒去數(shù)。但是她也因此知道，真的愛她的人，注視著她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目光。

陸穎之長嘆一聲，落筆道：

“父親，請聽女兒一勸。義兄明康才智過人，有勇有謀，遠非兩位兄長可比。父親養(yǎng)育他一場，他也視您如親生。父親何不放下心中偏見，好生栽培他？”

陸穎之頓了頓筆。

她也知道，自己寫這么多，也是徒勞。兩個堂兄極為嫉妒忌憚明康，時常在父親耳邊中傷他。父親這兩年來也越發(fā)糊涂了，聽了讒言，便對明康失去了信任。明康自請外放駐守西疆，也是不想陸穎之因他而為難。

外頭陰翳的天空滾過一個悶雷，雨漸漸地下大了。陸穎之不禁心想，明康來信里描述過西疆山花爛漫的春天。此時此刻，他又在哪一片山坡上，吹著笛子，眺望著東方？

謝懷珉一路小跑著沖到屋檐下。

這離國的春雨怎么這么大，一顆顆打到人身上怪疼的。她甩著衣服上的水珠，一肚子牢騷。大前天洗的衣服，今天還沒干，還真不如拿去烘藥房借個方便烘干了的好。

現(xiàn)在已是四月中了。旁人只穿兩件單衣，她卻因為體虛畏寒，還得穿三件。

城里的樹木都發(fā)芽了，看上去滿城一片繁榮春意。高大華麗的建筑和路上衣衫整潔的百姓，讓她對離國京都的印象非常好。雖然因為一時不適應(yīng)鬧了感冒，可還是在給蕭暄的信里將這個地方狠狠地夸獎了一番。

只是，她依舊沒有收到回信。

如意膏事件就如同夏日的一場狂風(fēng)暴雨，過程激烈，結(jié)束后一切又風(fēng)平浪靜。明面上看起來，不留絲毫痕跡。

太子的病已基本痊愈了。謝懷珉平時主要都在醫(yī)署授課。不過經(jīng)歷了如意膏一事，不少醫(yī)官受罰，醫(yī)署里人心惶惶，無心向?qū)W。謝懷珉的課也講得七七八八，人也倦怠了，閑得無聊時，便去書庫里看醫(yī)書。

書庫的地理位置應(yīng)該屬于皇宮前庭范疇。

皇家圖書館，建筑高大莊重，收藏豐富。天文地理人文藝術(shù)科學(xué)非科學(xué)，應(yīng)有盡有，光醫(yī)學(xué)類書籍就占據(jù)了一整層樓。

為了方便公事繁忙的政府官員，外庭門禁比較晚，所以謝懷珉總在圖書館泡到快半夜了才回家。

夜來極靜，只聽到雨打樹葉聲和遠處荷塘里的蛙鳴聲。油燈到底不比電燈，不亮，久了眼睛也很累。謝懷珉終于定下了毒經(jīng)篇的大綱，丟下筆，伸手按著太陽穴。

潮濕的夜風(fēng)吹到面上，居然帶出了一點尿意。四下無人，謝懷珉很沒形象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抽著鼻子下樓去解手。

結(jié)果等到她哼著小曲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挺拔勻稱的背影，隔著老遠就能感受到的王霸氣質(zhì)，不正是離國皇帝嗎？

男子正低著頭，手里捧著的是謝懷珉才理好的卷宗。謝懷珉進退兩難之際，他忽然抬頭回望過來。

“謝大夫，”宇文弈一看是謝懷珉，略有點驚訝，“原來是你。”

“正是民女。”謝懷珉趕緊躬身行禮。雖然不知道皇帝這么晚了還跑到書庫來做什么，不過，總之不是放火就行了。

宇文弈臉上一貫沒什么表情，平淡地問：“這么晚了還沒休息？你這是在寫什么？”

謝懷珉老實交代，“民女打算將各國從古至今的草藥學(xué)編撰成一部醫(yī)學(xué)書籍。”

“哦？”離帝饒有興趣地翻了翻案上的卷宗，“想不到你果真挺博學(xué)多識的。”

難道您老以前以為我是假把式？謝懷珉有幾分啼笑皆非，“陛下過獎，民女的學(xué)識也都是來自各方前輩的教導(dǎo)，凝結(jié)的都是人民的智慧。那些看似簡潔的話語，其實都是前輩們探索實踐數(shù)十年才得出的經(jīng)驗。民女只是將這些知識整理融合在一起，附上一點自己的見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