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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1 / 4)

第二天的黃昏,繆存在活動室里等了許久,值班醫師一直說駱先生就在路上了,繆存便也安安靜靜地等著,等了半天,等到了風塵仆仆的駱遠鶴。

對于這個結果,繆存的心里竟然很平靜,他不會發泄吵鬧了,不會像發病時那樣,非要吃到那個口味的冰淇淋不可,不是小象牌的,不是香草味的,不是180g的,就不行。

周教授說,懂得妥協與和解,是他的病在變好的標志。

“這個世界只有病人才有機會任性,正常的人總在諒解生活。”

“正常人真可憐。”

駱遠鶴在昨天終于徹底收拾好了新房子。他為繆存辦理了出院手續,帶他回了新家。

不管是床單與墻紙的顏色,還是空氣里雪松森林般的香調,亦或是畫室,都是繆存所熟悉的。

墻上掛著幾幅繆存的作品,是他曾經送給駱遠鶴的,右下角提著他姓名的全拼拼音,其中有一幅畫的是一個側面剪影,整幅畫只有兩種顏色,一種是近似于克萊因的深藍,一種是更深沉的藍黑,是繆存剛接觸表現主義時的嘗試之作,筆觸濃得大膽。繆存指著,認了出來:“是你。”

“什么時候的?”駱遠鶴考他。

繆存想了想:“有一年冬天,我們去中俄邊境寫生。”

“黑河。”

隨著這兩個字浮現在腦海里的,是一河之隔的俄羅斯紅頂教堂,被白雪覆蓋的蒼茫大地,以及露出的黑色樹梢,炊煙很淡的飄過暗淡的黃昏,一行飛鳥掠過,如同冬季的一串省略號。

那個凌晨真冷啊,夜晚,氣溫降到了零下三十五度,他們看著記溫器,講出來的話一下子就凝結成了白霜,讓言語都有了實質。邊民的帳篷比棉被還厚,火爐持續不停地燒著,但那無濟于事。為了記錄高緯度夜晚的顏色,他們定了鬧鈴,每隔兩個小時便出去看一看天。帳篷門只掀開一道細縫,風便卷著碎雪嗆進呼吸里,連呼吸道都有了灼燒般的冰涼感。

他們穿了抓絨內膽、羽絨服和軍大衣,懷里揣著暖爐和顏料,外面還裹著棉被,手上戴著羊絨手套,調顏色時,繆存就靠在駱遠鶴的肩上。

他們那一晚上見證了許多種藍,在調色時,并非是自然的忠實的記錄,更是氣氛、情感、月光、篝火、樹影與河流的記錄,有的如冬夜般厚重,有的涂抹上去,即使畫中無月,也能令人聯想到月光下的溫柔,第二天,繃好的白色畫布像是一張藍色漸變色譜,他們留給了帳篷的主人。

繆存抬起手,在那幅

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閱讀!第1頁/共9頁表現主義的油畫上摸了摸,筆觸已經干涸,以堅硬的姿態將作畫時的心情永久存留了下來。他心思一動,擰開顏料,信筆在調色板上混了幾筆:“黑河藍。”繼續加入白顏料:“頓河藍。”千變萬化的,是他們隨口取的名字,最后,是那種朦朧如月光般的藍,他抬起眼眸,看著駱遠鶴,定定地說:“駱遠鶴藍。”

心里恍惚聽到風路過林稍,篝火嗶剝地燃燒。

托了住了附近的福,每天再也不必起大早去擠高架了,繆存睡夠了飽覺才去醫院上課,駱遠鶴會陪他一直到中午,與他一起吃過中午飯,再去學校或畫室一趟,之后在三點多時趕回來。

溝通室的玻璃窗自始至終沒有闔下過百葉簾,繆存并不知道,他以為總是對他食言的駱明翰,其實日日下午都在外面看他。

助理小林第一天時也分不清,見他走入等候室,還以為是駱遠鶴去而復返,驚奇地問:“您怎么回來了?”之后才后知后覺地一拍額頭:“哦,是另一位駱先生。”

駱明翰來得多了,小林便也見怪不怪了。

他來了,什么也不做,就在外面看繆存,也會順便開一些電話會議,都是商務英語,小林不怎么聽得懂。幸而醫院是高端昂貴的私人醫院,像這樣的等候室都是只對當事人家屬開放的,因而并不會打擾到任何人。

駱明翰總在課程快結束時離去,悄無聲息,也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語。

“您可以等繆繆下課后跟他聊聊天,”小林嘗試著建議,“他現在進步很快,你會驚訝的。”

但駱明翰讓她不要知會給任何人。

·

每天在醫院下了課后,駱遠鶴會帶繆存四處轉轉,幫他一點一點找回過去的畫面與情緒。

他帶繆存回到過去的老畫室,早已廢棄不用了,但始終保留著。那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里的一間廂房,外面是一棵高大的合歡樹,每到夏天過暑假時,合歡花便開了,粉色的,像什么鳥的頭冠,一蓬蓬潦草又蓬勃,那是繆存一年里最喜歡的月份。

老式的黃銅鎖被插入長長的鑰匙,咔嚓一聲,鎖芯開了,對扇門扉從中間推開,灰塵在午后陽光下漂浮了一陣。

這里面還是原來的模樣,堆滿了石膏像,有兩個相對而擺的畫架,但上面已沒有擺放畫布了。背后貼墻的是與屋子同寬的格子矮柜,顏料管令人眼花繚亂。

繆存在椅子上坐下,連灰都忘記撣了,抬起手,仿佛作畫的模樣,但眼前既沒有畫,手中亦沒有筆。

這院子年代久遠,主人又已移居海外,

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閱讀!第2頁/共9頁一切交由親戚隨意打理,因此水泥地面還是粗糙而不平整的模樣,繆存想不通他是如何在這里打地鋪的,后來駱遠鶴為他搬了一張行軍床過來,繆存更有理由不走了,一整個暑假都泡在這兒。

他最喜歡上午九十點,日頭已經爬得與屋脊一般高了,駱遠鶴帶著豆漿油條過來,腳步踩在滿地的落花上。

因為覺得合歡花落了很心疼,駱遠鶴跟他一起用合歡花作畫,顏料將合歡花凝固在畫上,如同昆蟲凝固在金黃色的樹液中,成為永遠也不會暗淡的琥珀。

繆存想到這一件事,如同找回了一片丟失的記憶拼圖,立刻問:“那個合歡花的畫……”

隨著話音而落下的,是駱遠鶴掀開的白布。真奇怪,這上面竟然一點灰塵都未曾揚起來。柔和的光線下,一幅幅過去的習作整齊地落地而摞,駱遠鶴攥著白布,雙目看著他,溫柔地說:“在這里。”

那里面甚至有繆存十歲時的稚嫩之作。

繆存蹲下身,一幅一幅翻過去,漸漸地變成盤腿而坐的姿勢,“我以前還臨摹過席勒。”

“這個人體……夠扭曲的。”

“這個是剛開始練明暗跟冷暖的時候,”繆存忍不住笑了一聲,“好臟的配色。”

“這個靜物倒是不錯。”

畫室外的胡同落了滿地金黃的銀杏葉,踩上去寂靜無聲。這里鮮少有人,電線上停著寥寥幾只麻雀,繆存仰頭看著青灰高墻與朱漆大門,兩手抄在兜里:“房東怎么還沒有把房子收回去。”

“我買下了。”駱遠鶴漫不經心地說,“現在房東是我。”

繆存一驚,回過頭去,看到駱遠鶴一臉淡定的模樣。

“買下了?單單這一間,還是整片院子?”

“你見過四合院拆開單賣的嗎?”駱遠鶴彈了他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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