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仲白南下的這一個月內,朝野內外的確發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兒。就拋開蕙娘現的特殊身份來說,她身為國公府未來的主母,也得漸漸地把這些事情給挑起來。有些事,權家可以假裝不知道,不表態、不摻和,但如果真的心里沒數,一問三不知了,那么他們家也就等于是從權力中心,被剔除出去了。
朝中的事,現還不到蕙娘插手,良國公和云管事也不大說起,他們的注意力還是更放邊疆、放宮里。如今蕙娘因管家,同云管事見面,那是名正言順,她和云管事接觸的機會,反而比同良國公接觸的機會多。云管事便提起了幾次,告訴她如今宮中有傳言出來,牛家想促使安王就藩,不是西南,就是東北,可能會把安王封到沈陽去,也不一定。
沈陽大秦的地位比較特殊,那里曾是女真的老巢,建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太平,藩王那里駐守,手里就得有兵,而這城市距離京城又并不很遠,難免讓有不好的聯想。因此非但是沈陽,整個東北都沒有封過藩王這地兒苦寒偏僻,出產又少,盡是些遷徙不定的游牧部族,就是有些漢民漸漸遷徙過去,一步步地開墾起了耕地,但和其余地方相比,那地兒冷得能把耳朵尖給凍掉,初看真是沒什么好。牛家想把安王攆過去,一個是顯示出了他們對安王的顧忌,一個,多半也是看太妃的面子上,給安王的特殊照顧。
這件事對權家的影響,自然是不必說了,東北這個地界,臺面上說得上話的是靖北侯崔家,臺面下卻涌動了權家和鸞臺會這兩股力量,忽然間橫插一個安王進來這幾個大戶家,都覺得擠得慌。云管事言下之意,對牛家也是大為不滿,卻又苦于沒有合適的借口反對此事。
坊間已有傳言,把牛淑妃比作了前朝的萬貴妃。這都是牛家這一段時間大肆擴充勢力引發的必然結果,云管事顧忌著安王,良國公擁晴院里撞上蕙娘的時候,倒是更顧忌他們對桂家的擠壓如今的牛家,倒像是前朝那群神憎鬼厭的當紅宦官太監沒有誰喜歡他們,誰樂意去討他們的好兒,但就因為他們把自己和皇權綁了一起,也沒有誰敢于和他們抗衡。
男們乎的是世家傾軋的大事,女們乎的事就不大一樣了,太夫雖然年紀大了,但一向也還管事,尤其是宮中消息,婷娘進宮后更是熱心打聽。鸞臺會也不會這樣的事上限制老太太,婷娘受牛淑妃排擠,連許家都知道了,太夫能不知道立刻就愁得飯量都減了,雖明知此事外絕幫不上忙,卻仍是丟不開放不下,口口聲聲,只嘆息道,“婷娘命苦,走的這條路,太不易了。”
牛淑妃跋扈,已成為既成事實,她跋扈了半年,皇上壓根也都沒管,反而還按部就班地栽培二皇子。想來等到年后她被封為皇貴妃以后,也只會更跋扈。婷娘有脫胎換骨的變化,應該也是既成事實蕙娘雖未眼見,但也相信牛淑妃不會忽然發瘋,排擠一個不值一哂的對手。那么再為此動情緒,蕙娘看來也是徒勞,最要緊,還是把這個迫眉睫的問題給解決掉,起碼不能讓牛淑妃這樣處處針對婷娘,她身上撒氣。
權仲白是秋末冬初時離京的,這一兩個月,宮里沒有什么大的活動,蕙娘也不能貿然進宮請見原來和她關系還算親密的牛淑妃,現擺明是被吳興嘉給挑唆得很不待見她,以及她的親戚權瑞婷了。而拋掉這一層關系,蕙娘宮中就沒有多少親眷友了。權仲白這一走,倒像是把他的體面也帶走了一樣,眾頓時就感受到了情冷暖的壓力。
“如今要解決這個問題,也有幾種辦法。第一種,是直接把礙事的”蕙娘做了個手勢,“這倒是對日后布局,有利無害。若做得干凈一點,也疑不到咱們頭上來。”
這做法是有點太激進了,云管事先看了良國公一眼,見良國公搖頭不語,便也道,“這不成。”
蕙娘知曉了真相以后,態度一直不錯,交辦的幾件事,辦得都很妥帖,看得出來,是用了心思里面的。因此云管事對她的態度,也終于漸漸軟化下來,不復猜忌與反感,從前可能直接就否了這個提議,現他愿意解釋兩句了。“她身份貴重,這件事不能由著們京城司擅自做主,起碼,還得問過老家的意思。”
“這一陣子,老家也煩心吶。”良國公嘆了一口氣,“世赟父親”
“是又犯了老毛病,現都是大哥做主。”云管事面上也閃過了一線陰霾,“年年冬天都要犯病,現康復過來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了。大哥”
他似乎不愿意蕙娘跟前過多地暴露自己和老家的分歧,頓了頓,便道,“就是老家那里點了頭,可她身份特殊,所用都是老,們的線根本到不了她身邊。再說,宮中主位,不論是飲食還是醫藥都有監視,除非仲白回來親自出手,否則毒殺是絕無成功可能的。”
蕙娘便道,“從前仲白對說,燕云衛密云那些貨里,發現了一些”
便把那會發光的礦石已泄露出去的事,告訴了出來,云管事并不以為意,顯然是早知道了這一點,倒是聽蕙娘說起時,沖她笑著點了點頭,顯然是很贊賞她的誠實。
“那是好東西啊。”他用了一口茶,“也是祖宗傳下來的寶貝,前朝秘藥,賜大臣毒酒,用的就是這物事。們也是近年來有了突破,不知付出了多少條命,才把這條礦脈給挖通了。把純度更高的礦石給采了出來,可惜,倒被仲白那小子給壞了大事,那串珠子,也就這么廢了。”
鸞臺會獻上石珠是沖著誰去的,有什么用意,是婷娘計劃的補充,還是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陰謀。蕙娘腦海里有一連串的問題,此起彼伏,她幾乎是難以遏制地想把這些疑惑給吐露出來。云管事說到這里,倒是一笑,他這時倒很有長輩的架子,戲謔地拿手指點了點蕙娘。“不能不說,們家仲白,雖然性格古怪,但心思也真是縝密靈巧,他是不好權力,手里始終沒有自己的使,不然,也不會到過門以后,才派去查這石頭的來歷。恐怕們也是早有研究,們聽說它是從西北采來的,就真當這產地是西北了嘿嘿,也不想想,密云一案,雖然爆炸之后,原石已被炸散,泄露可能微乎其微。但們總要有點預防手段吧就這么大剌剌地把珠串給獻上去,是唯恐皇家不能順藤摸瓜的西北就是查上一百年,也查不到什么線索的,侄媳婦,勸倒是早些把他們喊回來,倒沒準還能派上點用場呢。”
這一番話,就像是一盆夾了冰的雪水,劈頭蓋臉地將蕙娘給澆暈了,她腦袋一時都被雪水里的冰,給砸得嗡嗡作響。云管事這番話里,實是夾雜了太多信息:別的就不說了,權仲白鉆研神仙難救的事,就算從前沒暴露,她尚且不知道權家秘密的時候,也已經一五一十地給透了個底兒掉。但她指使桂家那支私兵去西北的事,連綠松尚且都不知道,云管事怎么就如數家珍地說出來了鸞臺會對她和權仲白私底下的小動作,到底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
心底再驚懼,面上卻仍是撐得滴水不漏,蕙娘的表情很有幾分尷尬,“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從前四弟那個樣子,們肯定是要對付會里,把會里當個敵來看”
“不知者無罪,這怪不得,”云管事并不介意,他寬厚地一擺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之前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話趕話,也忘了和提了。們家從前那個贅婿焦勛,半道上中的,的確是神仙難救”
他和良國公對視了一眼,兩都笑起來,蕙娘心頭一陣冰冷,卻不能不跟著陪笑。云管事笑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幾眼,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續道,“其實,也都是誤會,都是巧合除掉焦勛,的確是會里的意思,卻只是隨手而為罷了。明不說暗話,們兩個也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起來的。萬一他日后回到京城,心里還有個什么情分、什么惦念,那都是不必要的牽扯。一條命而已,說滅了也就滅了。本來誰也不知道,他就這么去了。也不會驚擾到,沒想到他就能遇到仲白,這件事,就能傳到們小夫妻耳朵里,讓們倒白擔心了。估計還以為,會里是看中了宜春號,想要巧取豪奪這不必擔心,那可是沒有的事兒。”
權家最看重的,當然是媳婦們的忠誠了,蕙娘現是狠不下心離開這個家庭,所以才要受他們的制約。可萬一她對焦勛余情未了,越性一個發狠,把夫家給賣了,兒子也不要了,自己同焦勛去雙宿雙飛,那權家豈不是就只能抓瞎了對這世上所有來說,焦勛都是那樣微不足道,偏偏對權家來說,他就是潛的威脅。再結合綠松所說,焦勛身邊似乎也有臥底,蕙娘哪里還猜不出來,這件事究竟是怎么操辦的
再想深一層的話,只怕從前,她要坐產招夫繼承票號的時候,權家打的就是殺奪產的主意,所以才她和焦勛身邊都預備了手。焦子喬的出生,多重意義上都改變了她的生,只是從前,蕙娘覺得是打亂了她的步調,而如今再看,也許是救了她的命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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