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欽臉色瞬間變得極差,死死盯著王彼得道：“什么叫紅豆不見了？”

短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了太多事,王彼得嗓子不自覺沙啞了幾分：“半個小時前出的事，當(dāng)時紅豆跟虞崇毅在學(xué)校里面找顧筠，路過操練場的時候人不見了，虞崇毅以為妹妹去了后巷，就到那家餛燉店問老板,一問才知妹妹根本未去過，于是速折回來找紅豆，誰知找到后門那排舊課室時,無意中在里頭發(fā)現(xiàn)了一具被人絞死的尸體。”

賀云欽本已往學(xué)校走了，聽了這話，腳步猛的一頓,心臟仿佛被人活活猛力攫了一把,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王彼得見賀云欽突然間變得面無人色，心知他誤會了，忙急聲道：“那人不是虞紅豆,說起來有些眼熟,我恍惚在你們婚禮上見過,就只因是縊死的,五官都有些腫脹變形，光線不足未及細看,難以認出是誰，我剛才粗略驗了一下，這人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學(xué)校方面已經(jīng)給警察局打電話了，警察馬上就會趕來。我和虞崇毅發(fā)現(xiàn)紅豆失蹤后，已將后門附近每一個角落翻遍，別的都沒發(fā)現(xiàn)，單發(fā)現(xiàn)后門邊上有新鮮的洋車輪胎印，我懷疑紅豆就是被這人用洋車載走了，因為從兩兄妹分開到虞崇毅自后巷餛燉店折回來，中間足有五六分鐘的時間，兇手完全可以利用這機會將紅豆從課室里弄出來，再用洋車帶走。”

賀云欽心亂如麻，根本靜不下心來思考：“所以等你們發(fā)現(xiàn)紅豆不見的時候，后門那輛洋車已經(jīng)開走了，你們無從追蹤那車，更不知到底誰將紅豆帶走的？”

王彼得面露愧色：“剛才虞崇毅已經(jīng)開車我的洋車，沿著那洋車走的方向往前追去了，畢竟隔了這么久，不知能否追上。正因為如此，我現(xiàn)在急需人手，我剛才給我的偵探所打了電話，讓我那幾個新招的助手趕快過來幫忙。”

賀云欽啞聲道：“難道就不曾勘察洋車輪胎印？總該知道是哪家公司的洋車。”

王彼得回想方才情形，萬幸雨早已停了，除了門口那幾個腳印破壞得較嚴(yán)重，其余痕跡都還清晰地留在泥濘的地面。

沿著課室通往后門的小徑，兩雙腳印雜沓交疊、一淺一深，一直延續(xù)到樹下的輪胎印旁才消失，至于那個輪胎印——

“是美利堅福特公司的洋車。”他篤定道。

賀云欽立刻到學(xué)校門房，掏了錢遞給那看門的印度阿三，拿起話筒撥號，等接通了，面無表情道：“我需要人幫忙，找一輛福特牌洋車，以圣約翰為原點，從五條街區(qū)以外開始圍截，每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但凡有什么消息，馬上給939這個號碼打電話，除此之外，我這邊也需要用車，你們速派一輛車到圣約翰后巷。”

打完電話，明知紅豆已不在圣約翰，畢竟在此處失的蹤，他仍打算到失蹤現(xiàn)場重新勘察，就只腿像灌了鉛似的，每一步都走得極艱難，兇手要殺紅豆的話，在舊課室里便可神不知鬼不覺下手，不必多此一舉用車將她載走，圣約翰后門僅有樊章路一條馬路可行駛，出來后右拐便可進入富泰街，而紅豆半小時前失蹤，按照福特的行駛碼速，至少需從五條街區(qū)以外的范圍開始圍截。

賀云欽一來便做好了一番安排，王彼得暗自松了口氣，盡管他不想承認自己能力不如賀云欽，但自打賀云欽出現(xiàn)，他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整個思路都清晰不少。

眼看賀云欽又往校內(nèi)去了，他忙跑著跟上：“因為舊課室里沒看到顧筠，剛才我順便給顧公館打了電話，才知道顧筠回家了，據(jù)說她之前在教育系的大課室看書時，莫名其妙暈了一陣，醒來時都七點半了，后來暈暈乎乎地坐了好一會，待稍有好轉(zhuǎn)，便自行回了家，這光景擺明是早前曾遭人暗算，加之紅豆失蹤了，所以我懷疑這一切都是兇手的預(yù)謀。”

賀云欽一言不發(fā)，等兩人趕到后門那排課室，一排燈全亮起來了，因消息尚未在校內(nèi)擴散，僅有幾個校工在課室外滿懷怵意地徘徊。王彼得偵探名聲在外，剛出事時便已跟這幾人打過交道，校工本就毫無現(xiàn)場經(jīng)驗，一時也吃不準(zhǔn)該不該攔阻他們，一猶豫的工夫，王彼得已經(jīng)重新進了課室，到那尸首邊上細看。

賀云欽卻對那尸首暫無興趣，徑直到了后巷，路面不寬，兩邊鋪子鱗次櫛比，各類吃食都有。他盡量讓自己維持鎮(zhèn)定，耐著性子一家一家問，到一家面館時，老板因為忙于算賬，對之前的事依然毫無印象，但賀云欽問話時，店內(nèi)有位正在擦桌子的店員恰好聽見，在那邊接話道：“我記得，半小時前曾有洋車路過。”

賀云欽問：“那洋車什么顏色，司機什么模樣，牌號可還記得。”本埠已有數(shù)千輛洋車，每輛皆由工部局編號。

那店員擱下抹布，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近一看，何曾見過這么好看體面的男人，就不知為何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雙眼睛黑沉如墨，不免多瞧了幾眼，聽他問得急，仔細回想道：“牌號沒注意，就記得是輛黑色洋車，司機么——”

當(dāng)時店內(nèi)無事，她在店鋪門口枯坐，洋車路過時，她因為無聊細看了一眼，眼下天氣遠算不上嚴(yán)寒，那司機卻用圍巾和氈帽將頭面部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因覺得奇怪，印象極深，便將這情形說了，又補充道：“車上僅他一個人。個子應(yīng)該挺高的，因為我平日看高大的洋人開過那車，那人個頭不在洋人之下。”

這時外頭有洋車響，原來是有人送車來，賀云欽匆匆出來，讓司機走了，自己坐了駕駛室，打算駕車沿著街沿一處一處找，正要發(fā)車，王彼得從校內(nèi)出來，一上車就道：“作案工具已取走，地上有煙頭，長樂牌的，我懷疑跟前幾樁案子是同一個人，就是這殺人的手法也太粗糙了些，直接將人勒死了事。我估計是紅豆無意中撞見兇手殺人，兇手不得不放棄了先前的殺人計劃，所以我早前的猜測可能有誤。可惜現(xiàn)在警察來了，我們沒辦法再繼續(xù)勘察了。”

說話這話，聽賀云欽半天不則聲，轉(zhuǎn)臉一看，才見他正從褲兜里取煙，然而接連取了好幾根，全都掉在了駕駛室地面。

自打認識賀云欽，他何曾見他如此喪魂落魄過，不免也有些觸動，黯然勸道：“你別急，急也沒用，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人難找，洋車無論如何是跑不掉的。”

賀云欽仰頭閉目靠在椅背上，臉上血色全無，擦了把臉，低頭看腕表，自打電話已過了十分鐘，忙推開車門道：“我去給939打電話。王探長，你去一趟顧公館，顧筠昏迷前很有可能無意間接觸過兇手，若是好好誘導(dǎo)，也許能想起一點兇手的特征。”

這邊下了車，找了家電話亭，撥通號碼，就聽那邊道：“正要去圣約翰找你，剛才我們在福元路上找到一輛福特牌洋車。車上無人，但是后座有件紅色薄呢絨洋裝，看了標(biāo)簽，是鼎祥的。”

賀云欽耳邊一默，因為傍晚下雨的緣故，紅豆覺得冷，臨出門前特意帶了件外套，的確是件紅色薄呢絨的，當(dāng)時她正和他生氣，嬉笑怒罵，那么鮮活，只需一伸手便可觸及她鮮潤嫣澤的臉龐。未得到消息前，焦灼和痛苦雖然明晰，都不及聽到具體細節(jié)來得尖銳，在這一剎那間，仿佛有把尖刀迎面朝他胸口刺來，扎透了，痛極了。

他手腳麻木冰涼得失去知覺。雨絲飄到臉上，木膚膚的，半點感覺都沒有，再開口時，嗓子灼痛得活像吞下了一大把粗糙的沙礫，根本無從發(fā)出聲音，半晌方艱澀道：“兇手離了車，帶人走不了太遠，你們在附近幫忙找一找，我馬上就趕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要考試了，每晚得花兩個小時看書，所以這幾天暫時沒辦法雙更，周末爭取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