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訓(xùn)笑道：“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你看不慣她在我面前耍嬌賣憨？”

三娘臉上微微一紅：“我只是為郎君效力，如何有此一說？”

薛崇訓(xùn)想了想又道：“那你一定是為白無常好？”

二人默然，三娘細(xì)細(xì)地品味著薛崇訓(xùn)最后一句話，若有所思。外面的夜色已經(jīng)很濃了，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啊。

第十一章北斗

“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薛崇訓(xùn)面對著剛剛送進(jìn)帳內(nèi)的幾個少女，卻忽然感嘆起來。

買賣不成仁義在，雖然今晚的利益分配沒有談攏，但是劉安等官和薛崇訓(xùn)到底是站在一個陣營的人，相互的盟友關(guān)系仍舊存在。所以這些少女既然找過來了，這時呂刺史又把她們送了進(jìn)來。

此情此景，本該良辰美景的時候了，薛崇訓(xùn)忽然唱起了曹孟德的詩，十分不應(yīng)景，劉安呂刺史等人都不解地看著他，不知其感嘆從何而來。

薛崇訓(xùn)看了他們一眼，笑道：“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佳人我所欲也……可是純粹為了淫|樂，未免代價太大。對我來說，要是今晚碰了這些女人，待朝里彈劾起這件事來，我豈不是要沾上一身污點……”他又打量了一番這幾個少女，很多身上穿的衣服顯然是百姓家自己縫制的款式，他便繼續(xù)說道，“對她們來說，清清白白的，正當(dāng)青春貌美，這樣就被耽誤了豈不可惜？”

前半句話讓呂刺史感到十分不妙，但聽到后半句，他只得言不由衷地拍馬道：“衛(wèi)國公愛護(hù)百姓之心，真是我等之楷模。”

薛崇訓(xùn)道：“人生苦短，情之所在是值得付出最有價值的東西的，但不是這樣的強取豪奪。呂刺史，你把她們送回去罷，各回各家。”

一個少女跪倒在地，感激地說道：“薛明公真是好官，我們定然會記掛著您的恩德。”

薛崇訓(xùn)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然后同劉安一起走出帳來，抬頭一看真是星光明媚的夏夜，群星閃耀。薛崇訓(xùn)便問劉安：“天上哪顆星最亮？”

劉安抬頭看了一會，沉吟道：“北斗？”薛崇訓(xùn)四面看了一下，說道：“怎么沒見著月亮？”

劉安愕然，月亮能算星星嗎？

就在這時，薛崇訓(xùn)抬頭看向北邊的天空，眼睛里閃出了星星般的光輝：“我愿化身為北斗，燃燒短暫的生命照亮整個大地，得到那人抬頭的凝視……”他雙手抱在胸前，不禁摸到了衣服里面的那枚金簪。他用了根繩子系在金簪上，就戴在胸口的衣服里面，當(dāng)項鏈戴著。

……

呂刺史在營地外面問一個將領(lǐng)：“追到了么？”那人抱拳道：“請恕末將無能，四面八方都有路，不知那小娘往哪邊去了，末將已經(jīng)用使君的名義通知汝州各個隘口，隨時注意盜匪。”

就在這時，見劉安走了過來，呂刺史便迎了上去，神情沮喪地說道：“劉使君，那盜匪逃掉了……這事弄得，竟然讓她從咱們眼皮底下把帳簿弄走了！衛(wèi)國公真是太不仗義了，還把咱們當(dāng)自己人么？”

劉安白了他一眼：“就算沒有帳簿，日子也不好過，太子那邊的人早就把運河一線的利益關(guān)系查得一清二楚，不然怎么會知道你身上有個帳簿？”

呂刺史急得來回踱步，十分不安穩(wěn)地說：“方才聽衛(wèi)國公的口氣，他是想置身事外……你們不會把我作替罪羊吧？”

劉安閉目沉思了一會，也不回答呂刺史的話，只說道：“我有點奇怪，衛(wèi)國公為什么非要七成？難道是故意為難咱們，早就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了？可是他犯不著這樣做啊！他是上邊的人，只要太平不垮，他能有什么事兒？如果太平到時候真的栽了，他能置身事外？”

“劉使君，您給個明白話，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才好啊？難道只能這樣坐以待斃，等著御史臺彈劾？”

劉安仰頭看著北斗星，沉吟道：“就看上邊怎么處置河槽的事……我想廟堂上的閣老相公們是不會這么就承認(rèn)我們這邊的人胡作非為罷？”

……汝州帳簿不知在中間怎么傳遞的，到了監(jiān)察御史張濟世手里，張濟世是朝中同中書們下平章事張說一家子的人。作為山東（崤函以東）世家，張家并不算顯赫，但在武則天朝時，武則天策賢良方正，張說對策天下第一，由此接近了權(quán)力中樞，張家的門楣也有所改觀。

張濟世大白天拜訪了居住在洛陽的姚崇，遞上帳簿讓姚崇過目。姚崇只看了一眼，心里馬上就明鏡似的，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張濟世，這人只有三十來歲，一張端正的長臉，兩腮平整，鼻梁高高，看起來倒像個做事果斷耿直的人。

姚崇把帳簿放在案上，說道：“我現(xiàn)在只是洛陽府尹，汝州刺史不歸我管，這東西讓我來處置就有狗拿耗子之嫌，且結(jié)黨痕跡明顯……姚某上次在朝里為太子說話，只是出于公心，身在宰相之位謀其職而已，絕無巴結(jié)太子意圖專營之心，還望你們不要誤解。該我辦的事，我定然秉公法辦，不該我管的事，我并不想過問。”

張濟世抱拳道：“姚相公怎么會到洛陽來？你說不結(jié)黨，別人可不這么看。況且這種徇私枉法的勾當(dāng)，但凡我們食君俸祿的人都應(yīng)該站出來說話！張某是御史，這事兒于公于私都應(yīng)該管，但如果姚相公能說句公道話，才更可能取得成效……您在朝野的清名和文章才名都足夠引起世人的重視。”

姚崇淡淡地說道：“既然姚某知道了汝州的事，從百姓公道上想寫份奏章是可以的，不過這份帳簿張御史還是拿回去自行處置吧。”

張濟世臉上一喜，告禮道：“只要您老能站出來說一句話就夠了，東西我拿回朝里讓御史臺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