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身份背景亦完全對立，可是說到最本真的內在，其實她二人都是一樣簡單卻真誠的人。

“其實我一直都見不得女孩子哭，害怕見到她們哭得傷心難過，所以就一直對她們很溫柔很體貼……”

“女孩子又是最喜歡聽人哄的，有時候明明一想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她們卻傻瓜似的偏愛聽那些不切實際的夢話……”

“那些話既然她們愛聽，我就順她們的意說給她們聽就是……”

桑鳳鳳對甜言蜜語這事像是有天生的本領一樣，那些肉麻的情話從桑鳳鳳嘴里說出來卻再自然不過，有時候你覺得她是在真誠地剖白，聽起來卻又像玩笑話一般輕浮，有時候你覺得她不過是用假話在哄人，偏偏那假話里又有幾分真意。

像她這樣說起話來總是七分假三分真的人，往往最容易哄得女孩子開心，也往往最容易傷了女孩子的心。

她的話說得好聽，可是她自己卻全無認真地自覺，可若把她說的全當做假話一概無視，偏偏話里又有幾絲真心。

你永遠分不清她對你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越是想努力去分辨，你就越在那泥潭里深陷無法自拔。

“只是有些東西，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跟一個人說一輩子……”

桑鳳鳳眼中盡是茫然，像是蒙了一層霧似的。

其實那些話到底是真是假，也許她自己都難以分辨得清楚。

若說她整日嘴里無一句真話像個戲子一般，可若自己不入戲又怎能讓別人入戲。

穆紫杉覺得自己越發(fā)看不透桑鳳鳳，有時候覺得她心思深沉，可她又偏偏單純地像個孩子，有時候覺得她毫無心機，可她又偏偏能看透你的想法。

“其實以前我總是惹得女孩子哭……”

桑鳳鳳過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沉默了很久沒說話，看見穆紫杉看著她目光復雜的樣子，她才想起似的又說了起來，像是想掩飾這尷尬的沉默一般。

“你以為我是天生就這樣么？又有誰天生就會像這樣把甜言蜜語說得這么順。”

桑鳳鳳唇角微微上揚，想朝著穆紫杉笑一笑，可那笑容卻怎么做也做不自然，到后面她也索性懶得再做，又苦著一張臉繼續(xù)說下去。

“以前我就愛惹哭那家伙，看她哭了也從不安慰她，事后反倒還要拿她哭的樣子取笑她……”

“比起我來，大姐真是要做得好得多了，總是曉得她在想些什么，也總是懂的怎么安慰她，強大得沒有人敢跟她對抗，所以才能在瓊英宮這種地方也護得了她，能讓她這么多年都沒見過什么殘忍可怕的東西……”

穆紫杉知道，桑鳳鳳說的是梅霜月。

雖然知道從前赫燕霞最疼愛的是梅霜月，可是這樣的話從桑鳳鳳嘴里說出，穆紫杉聽著還是覺得和從赫燕霞那里聽來的不一樣。

想起赫燕霞那時候落寞的神情，穆紫杉的心里有點難言的酸澀。

“如果我是她，或許也會更喜歡像大姐這樣的人吧……”桑鳳鳳苦笑著道，“可是最后，大姐竟然還是那樣對她……”

從見到桑鳳鳳第一面起，穆紫杉就看出她一直想和赫燕霞一較高低的心思，這其中的因由到底是為何或許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你一直都在恨赫燕霞么。”穆紫杉問桑鳳鳳這句聽起來卻像是在陳述一個她不小心看透的真相，桑鳳鳳聽了也只是笑笑，并沒有否認。

“我這些年一直都很恨她，巴不得把她的東西都搶了，可是她對瓊英宮根本沒那么在意，我去勾搭她那些姬妾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這些年我見過她最上心的也就是你了，可你偏偏又是個木頭，我搶不走，搶回來也沒什么意思……”

“我恨這些年她一直都是瓊英宮里最耀眼的那一個，任憑我怎么努力也比不過她……”

“我更恨她的，是她從來沒有真正把我當做一個對手看過……”

桑鳳鳳的語氣與平日負氣時任性的咒罵不同，今天在穆紫杉面前說起赫燕霞時，她的口中流露出真實的恨意。

“最后四妹死了，我很多年都沒辦法原諒她。”

“雖然四妹不是她親手殺的，可是卻也是因為她而死……”

穆紫杉不愿去猜測桑鳳鳳平時調笑諷刺背后的恨意到底有多少，有些真相，不管對她還是對赫燕霞，或許大家都裝作不明了才是最好的辦法。

梅霜月這個名字就像是隱藏在他們中間的一個禁咒，因為她的死，所以這個禁咒或許是永遠都難以解開了。

那個女孩子到底該有多美，才引得這樣多人為她神魂顛倒？

赫燕霞因為她愧疚難解，桑鳳鳳因她黯然神傷，藺白更是因為她殺人無數(shù)化作惡魔。

“赫燕霞說過她很美，還說就算說她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穆紫杉的語氣不輕不重，聽起來像是毫無干系的一句話，她說著這話時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聽到穆紫杉的評價，桑鳳鳳卻顯得有些意外，就像穆紫杉說的是她不認識的什么人似的。

桑鳳鳳沉默地玩味穆紫杉說的這句話，用了很久時間似乎才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或許是她從前從未意識到，所以此時聽到時，雖然明白穆紫杉說的沒錯，卻還覺得話中這人陌生又疏離。

“她是很美，可是再美又有什么意義，人死之后也不過一堆灰土，什么都不會留下……”

桑鳳鳳的話中有恨意，這恨意甚至比之前她說到赫燕霞時更加濃烈。

穆紫杉看著桑鳳鳳眼中卻滿是意外，聽她說死后不過一堆灰土什么也不會留下，可她卻親眼見到了梅霜月保存完好的尸身。

難道是桑鳳鳳也不知道藺白將梅霜月的尸身保存下來的事么。

桑鳳鳳沉浸在自己的怨恨與傷痛之中，并未察覺到穆紫杉的表情變化，而穆紫杉沉默了很久，終究還是沒能把這個秘密說出口。

“你說一個人活著那么累有什么意義呢？”漫長的沉默之后，桑鳳鳳不知不覺又回復了平日調侃似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隨便說說，又像是認真地困惑。

“總在追著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錢和權也好，情和愛也好，或者是那些放不下的仇恨與**……”

“你我還有所有人其實不都一樣，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一堆灰土，一輩子去追那些無謂的東西又有什么意義呢……”

桑鳳鳳的話戳在穆紫杉的心口，讓她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

她從失去家人之后，這些年頭腦之中便一直被復仇二字塞滿，可是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復仇，移去仇恨之后，她的生命里會不會真的只剩下一片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