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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經天見羅志光雙眼放光、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禁搖頭道：“也不盡然吧，如你所說，確實有一群以音樂為生的人存在，但他們大多數人想必也并不具備對抗時代的勇氣，畢竟大多數人還要吃飯，你說他們可以不問黑白，不懼權力，這個我可不信！”

羅志光一拍桌子大聲道：“你沒看見嗎！我就是這樣的人啊，所以我沒有飯吃，只能每天像老鼠一樣到處吃剩飯！”

這個時候，店老板用一個長盤端來了三碗熱乎乎的牛肉面，聽到羅志光口中的“老鼠”二字，不由嘿嘿冷笑。

羅志光對于別人的蔑視好像渾然不覺，微笑著望著冒著熱氣的牛肉面，臉上寫滿了激動和滿足：“這，都是給我的么？”

王經天點了點頭道：“吃吧！”

羅志光握住筷子，望著熱氣騰騰的面條道：“為了這碗面，我會記住你的！”

王經天搖了搖頭，望著正狼吞虎咽的羅志光道：“你不要記住我，只要記住你自己就行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始終如一的貫徹你對樂者的理解，保持警惕，保持憤怒，永遠不要茍合，不要把自己推向卑微！”

羅志光停下筷子，熱淚盈眶道：“我會的，你看我頭上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十年，剩下十年我會繼續走下去！”

王經天一直覺得文人無用，覺得文人有股酸腐氣息，在他眼里，羅志光就是這樣的人，他們連飯都吃不飽還堅守理想，雖然值得同情亦難免覺得可悲，但想到他走了十年，若這十年如今日這般艱辛，卻又讓人極為動容了，因為他明白這樣一個人，必是心智極為堅硬，這和自己倒有點相像，而他自己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便是組建一支偉大同志的隊伍，羅志光這樣一個人，雖然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用，但憑著他的這份堅韌，足以配得上偉大二字了，而他王經天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精神騎士，也不是貴族朋友，他要的偉大同志是一起共事，共謀大業的人，這些人里里面必須有人能文，有人會武，有人多智，有人足勇，但共同的一點是，這群人里面所有的人必須有理想，羅志光有理想，這一點夠了。

“你父母，對你沒有要求嗎？”王經天望著他早衰的面容，不知是時代摧毀了他，還是這只是他對抗時代的結果。

他和它沒有相互成全著，反而彼此交戰，以至于一個遍體鱗傷，而兩方更為堅硬。

“我從小沒有父親，我媽在我大一大年死掉了，”羅志光眼里閃過一絲悲哀，沉默片刻方繼續道“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在我還清學校的貸款后，我發覺我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了，所以我必須全力實現自己的夢想，它就像花兒一樣，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幾乎在我生命中所有的時候，它都在沉睡，它都是一顆種子的狀態，但在夢中，我見過它盛開的樣子，但我已經走了很多路，我知道它大抵不會開放了，但它本質上仍然是一朵花啊！”

王經天沉默了，他望著眼前這個既悲涼又野心勃勃的人，于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所有的人類都有一個超越人生的夢，只是未必有人把它正兒八經地當作一回事，在人類所有的生命長河中，這樣微弱的光芒只是一瞬而逝的斑點，如果你不是那個心中埋著火苗且獨自引燃的人，你不會注意到這點火光。

“你現在住哪兒？”王經天拿起桌子上的油辣椒和陳醋倒進碗里攪了一番，喝了一口，只覺人生力道于此時盡顯。

“我現在就住在對面的一家居民樓里面，跟別人合租的。”羅志光低頭大口吞咽著，絲毫不怕自己會被噎死。

王經天望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和凌亂的胡子道：“有沒有女朋友！”

羅志光抬起頭：“以前有，現在沒了！”

王經天道：“你以后的打算就是繼續走這條路么？”

羅志光搖搖頭：“不然呢，實話告訴你，我猶豫過，但我畢竟已經開始了，有時候我覺得思維的靈敏度來說，我確實比以前更為衰老了，所以我相信以前的選擇。這就像論糊涂一樣，不然人們為什么總是說老糊涂呢！對了，你是干什么的？”

王經天道：“我，跟你比，我就是瞎混唄！”

羅志光抬起眼睛認真道：“這個世界上的成功只有兩種，一種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有錢有權有女人，另一種則是理想主義上的成功，他們為理想而付出辛勞，最終會取得一定藝業上的造詣，前者成功的好處是金錢富貴，后者則最終也許僅僅得到一些自我慰藉，因為對他們來說，世俗功名本就不值一提，說來也好笑，我原本的想法是通過后者獲得跟前者一樣的成功，但入行多年，越發覺得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告訴我，若是你，你想要那種成功？”

王經天點燃一根煙悠然吸了兩口方道：“要是我，我自然要世俗意義上的那種成功，錢和女人，我見過，但不多，我只有一生，所以我還是想見見真正的山和大海。”

羅志光望著他放在桌子上的煙盒道：“這樣逐物逐色，不會有遺憾么？”

王經天掏出一根煙扔給他：“遺憾？遺憾是什么？我以前去過一些地方，一些風景美妙的地方，那些地方有很多漂亮的女人，我沒有認識她們，這就是我的遺憾！”

羅志光原本正慢條斯理的吸著煙，聽他這樣說不由嗆住了，邊咳嗽邊道：“你倒令我匪夷所思，實話告訴你，我只有過一個女人，還沒有跟她發生過關系，你呢，你應該有過很多女人吧！”

王經天搖搖頭道：“哪有多少，我還在門外，跟這世上的胭脂花紅還差著臨門一腳！”

兩人吃完面后，出了面館，王經天見羅志光縮著身子穿著破爛的鞋子無比寂寥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不由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他果真沒有世俗之外的理想么，那些曾經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的日子果真就像塵埃一般落地之后就永沒于泥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