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在李銳喝完酒以后終于如釋重負(fù)。

她知龗道自己的命和前途都是在信國公府滿府的妥協(xié)和寬容之下保全的,正因?yàn)槿绱耍?dāng)她面對所有人的時(shí)候，總有一種不自覺的窘迫。

她在出了月子以后,極少出現(xiàn)在人前,也是這個原因。因?yàn)樗约阂膊恢挼涝撊绾蚊鎸λ腥恕?

道德有瑕，言行有虧,有時(shí)候不只是一句評價(jià)而已。

但無論如何,這家中唯一被不公正對待過的李銳,依然愿意做出一種寬容的姿態(tài),對于方氏來說，這就夠了。

這一頓飯,不但是李家這么長時(shí)間以來人數(shù)最多的一頓飯,也是這么長時(shí)間來，所有人吃的最輕松的一頓飯。

李鈞和李釗作為客人，是完全不知龗道信國公府里的這些彎彎繞繞的，但這不妨礙他們看到方氏臉上輕松的笑容，以及李銳終于可以直面堂嬸而不用刻意回避她目光的表情。堂祖母的欣慰，堂叔的開心，這些都是不可能掩飾住的神態(tài)。

他們只要知龗道這些，就足夠了。

李鈞是這頓飯的主角，自然是受到了眾人的各種贊賞。顧卿覺得老李家的基因雖然不表現(xiàn)在外貌上，但各個孩子的本性都正直率真，即使各有缺點(diǎn)，也都瑕不掩瑜，想來等他們都長大了，應(yīng)該也都是棟梁之才。

李茂今年三十出頭，李鈞秋天一到就二十了，李銳今年十四，李釗十二，李銘十歲。李茂如今在朝堂上辛苦，可是在熬上十年，等所有孩子都大了，也就有了幫手。

信國公府是基礎(chǔ)薄弱，但也不是毫無希望。圣眷、張家名為政敵實(shí)為盟友的關(guān)系，以及未來信國公府三面逢源的身份，都會讓她家比別的人家更安全。

顧卿突然覺得沒有她什么事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各自都已經(jīng)朝著自己選擇的目標(biāo)在前進(jìn)，李茂和方氏已經(jīng)幡然醒悟，為了替自家子侄們遮風(fēng)擋雨而不遺余力。李銳和李銘天資出眾，必然不會泯然眾人矣，而堂親家的兩個孩子，想來未來都是專業(yè)的人才，不是什么人輕易可以替代的。

接下來的日子，她是不是該為了自己而活，去逛逛這大楚的大江南北，也可以經(jīng)常出府去體驗(yàn)下風(fēng)俗人情，好好龗的看看這古代？

顧卿一想到她以這年老身軀能做的事情，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京城里逛逛還可以，出城……怕是她想，全家也不會同意吧？

“再過幾天，又是中秋了呢。”李銘突然出了聲。“爹，今年好像是沒有燈節(jié)了？”

李銳和李鈞都愣了愣。李銳想到了第一次和奶奶去看燈時(shí)遇龗見的楚應(yīng)元，還有接下來的那一連串的變故；李鈞想到的是漫天飛舞的孔明燈，以及摩肩接踵走不過去的人群。

李釗帶著好奇的表情看看李銘，又看看堂叔。

“又想出龗去玩？”李茂捻著胡須微笑，“今年南方大水，朝廷財(cái)政吃緊，陛龗下不許弄中秋燈節(jié)。私人慶祝可以，官府今年是不辦了。”

朝廷若是牽頭辦的燈節(jié)，許多燈都是內(nèi)造的，自然是十分好看。舞龍舞獅乃至搭建戲臺，都需要經(jīng)費(fèi)。這時(shí)候江南剛剛發(fā)過大水，無數(shù)災(zāi)民流離失所，各地賑災(zāi)的車隊(duì)絡(luò)繹不絕的往江南而去，這時(shí)候，確實(shí)不是與民同歡的時(shí)候。

“那我們中秋還可以出龗去玩嗎？”李銘眨巴著眼睛，突然一指李釗，“釗哥今年才來京城，還沒晚上出龗去過呢。”

一時(shí)間，一家子老小都眼巴巴的看著李茂，就連方氏都忍不住低頭拿著帕子捂著嘴偷笑。

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當(dāng)老爺是排疑解難的了。

說實(shí)話，李茂一點(diǎn)都不想家里大人小孩中秋出龗去玩，老太太前不久才遇刺，眼見著尹朝余孽一個個被抓了出來，鬼面也真心投誠在幫著清剿余孽，他十分怕這些人狗急跳墻。

可家中老小的盼望，也不能罔顧。

“這……要出門的話，家將要帶夠。”李茂實(shí)在是被老的老小的小的期盼的眼神閃的眼睛都要瞎了，“還有，今年不能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還要多麻煩花嬤嬤照看。”

“不敢，應(yīng)該的。”花嬤嬤在顧卿的身后微微頷首。

“哦！中秋夜可以出龗去玩啰！爹最好了！”

“哦哦哦哦！”李釗也傻乎乎的跟著李銘吆喝了一陣，然后愣了一下。“中秋夜出龗去能玩什么？”

“哈龗哈哈！就算什么都不玩，都是很好玩的！”

李銳和李鈞也在一旁商議了起來。他們都有好友，原本約了中秋夜一起出龗去看燈，現(xiàn)在府里老太太想要出龗去晃晃，他們就得去推了邀約。

顧卿最愛熱鬧，一聽李銳和李鈞為了她想要推了先前約好龗的約會，連忙擺起手來。

“不用推不用推，你們大了，就自己去玩兒吧，不用陪著我這個老婆子。我有李銘和李釗就夠了，還有那么多下人和丫頭。”顧卿笑著看著露出意外表情的李銳和李鈞，“我現(xiàn)在身子骨不好，出龗去玩也就看看光景，逛不了一下就要回來的。”

李銳想了一下，還是謝過了奶奶的好意，不爽和自己朋友們的約了。和他有約的正是大殿下，他們一干伴讀那天得了恩賜可以出宮，他若半路回來陪奶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畢竟不是奶娃娃了，若是說要去陪奶奶逛街而離隊(duì)，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鈞倒是無所謂得很，他所謂的朋友，不過是鴻臚寺幾位同僚，范斯微、盧森、金義幾人而已。王譯官在汾州繼續(xù)留守，沒有回來，而他幾位同僚一直好奇他在汾州經(jīng)歷了些什么，剛回部里交差的時(shí)候，還頗有試探之言，他并不是會故意隱瞞差事不說的人，遇龗見他們老是打聽，也就有些不太舒服。

能說的早就說了，不說的自然是不能說的，老問有什么意思呢？

李家人在桌子上商量著那天到底什么時(shí)候出門，如何走，家將帶多少，要不要微服。李茂那天若是沒有被圣上點(diǎn)召，晚上應(yīng)該是閑在家中的，原本也可以出龗去逛逛，但小李湄太小，方氏要留在家中看守女兒，李茂也就只能在家陪著妻女了。

一頓飯其樂融融的吃了半晌，后面全是在商量中秋夜該怎么過。顧卿一邊想著這古人的消遣也太少了，想出個門一年也就出不到幾回，一面又想著好歹還能出幾次門，就該偷著樂了，還有什么好遺憾的。

待散了席，李釗和李銘兩兄弟挽著手一起跑回西園去商量那天怎么玩了，李銳跟著祖母回持云院去看小李湄，李鈞回了房，而李茂和方氏攜著手，一次在北園到處閑逛，消散消散。

李茂一直沒有跟方氏說方家出的事。原本是因?yàn)樗€沒出月子，說了她會勞神影響休息，后來方家之事又牽扯出“巫引”來，楊氏也下堂被楊家接了回去，他知龗道中間是張寧牽扯了進(jìn)來，便越發(fā)不愿意和她說了。

但此事總是要說的。方婉不可能一輩子不出院門，不回娘家。楊氏的小女兒還小，她這姑姑總要照拂一二，難道能視若罔聞嗎？

所以李茂牽著方氏在園子里繞了許久，待她情緒和精神都明顯極好龗的時(shí)候，這才像是不經(jīng)意似的說道：

“楊氏殺了胡姨娘，楊家把她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