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蘇舟從突然淹沒腦海的回憶中抽身的時候,立馬恨不得扇自己兩下，懊悔不已。

走神走的真不是時候，大腦放空出了神，也不知道剛才石青說了些什么。

但就算不知道石青說了什么，也立馬就能發現石青的音色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所以說……我不行的。”沒有嗚咽,石青的聲線可以說是平穩，平穩之下隱藏著幾乎察覺不到的顫抖,敘述著一件事情，“韓瀟或許可以,因為他或許能贏，但是我不行的,蘇舟，就算我能通過國內的預選賽，成為代表國家出戰世乒賽……出戰奧運會的男子團體賽的一員,到時候你多半會贏，韓瀟可能會贏，而我……”

仿佛心中有著一股氣,之前,石青一直緊緊的盯緊蘇舟的雙眼，哪怕他的眼睛澀了，也沒有移開視線,甚至都不會眨眼。

但這一刻,心中鼓鼓囊囊的氣球被繡花針戳了一個小小的洞,那股氣已經在短短的心靈解剖中消失了,石青好像剛剛才發現火山撈的盤子的邊緣所鑲嵌的紋理是多么的精致秀麗一樣，他低下了頭，并且沒有再抬起來。

“………而我，只會輸，給團隊帶來的只有風險，而不是勝利。”

室內一片沉默。

就在這時，推門聲再次響起。

韓瀟拿著錢包探進頭來，他沒有察覺到氣氛的怪異，沖石青燦爛的露出一口白牙，又小跑到蘇舟跟前，小倉鼠一般的把錢包遞上：“舟哥，辦好了，小票跟找錢都夾在錢包里，沒有塞進去，你可以看一看。”

“還能信不過你嗎？”蘇舟收回視線，態度自然的揉上韓瀟的短發，他把夾在兩片皮夾中的現金和小票都塞進了錢包里，并沒有刻意的再去看上幾眼。

韓瀟的回來無疑是結束這個飯局的契機，石青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也不想再給蘇舟將話繞回去的機會，他撤開椅子站起身，頷首問道：“都吃飽了嗎？”石青對著兩人問話，看似平穩的眼神卻是直直的盯著蘇舟。

韓瀟立馬舉手：“石隊，沒吃飽，吃撐了。”

蘇舟與石青對視幾秒，很給面子的轉過了身，他伸手勾住了衣架上清純不做作的純黑色羽絨服，連一絲裝飾花邊都沒有的那種，又厚又重又笨，是他冬天出門的標配之一。

石青也走到他這一側的衣架旁，拿下掛起的圍巾，與自己的羽絨外套。

背對著兩人，石青略感疲憊的松了口氣，好在……好在蘇舟還算給面子，沒有在韓瀟的面前繼續說這些。

看似那段短暫而且不怎么愉快的談話，已經結束了。

三人走出了包間，剛剛走下二樓，韓瀟就在第一時間捂住了頭：“啊！糟糕！石隊和舟哥你們等我一下，我我我去方便一下啊？？？”說著，還不等兩人有所反應，就一溜煙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拐角處。

正在琢磨還能不能再努力一下的粥粥：“………”哦豁，神助攻，好小弟，回頭哥哥給你買糖吃。

而看著已經沒了人影的拐角處，石青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忍住手，不能爾康手………但是韓瀟你把我也帶上啊？？？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跟教練的外甥獨處啊？？？真的非常的尷尬啊？？？

尿遁百試不爽，“我也…”去上個廁所。石青正要這么說，但蘇舟這次卻比他快了一拍。

“——這么說，那個約定已經作廢了是吧？”蘇舟靠著墻，雙手散漫的插在口袋中，勾起的笑容異常的爽朗，用著閑聊的口吻，輕松詼諧的談道。

這……

石青的教養不允許他自己當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他壓抑住想要遠離蘇舟的沖動，沖著蘇舟點了點頭：“剛才那個……真的不行，但基本除了那個，不太過分的我都能做到。”

“哦？”尾音上揚的三聲，蘇舟拖長了音，含笑的視線將石青緊緊鎖定。

垂直落在腿側的拳頭被石青捏緊。

一時之間，空氣都仿佛帶上了重量，壓的人的呼吸有些難受。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對視半響，蘇舟笑了一聲，干脆放棄了。

…唉？

石青下意識的瞪大了眼，人最本能的反應在這一刻展露無遺，他的臉上分明是在寫著“你為什么不繼續勸我了”？

蘇舟：“………”這種反應完全不在蘇舟的意料之中，在石青還沒有來得及將外露的情緒重新收回去之前，蘇舟敏銳的又確認了一番石青的表情。

的確是……吃驚和不敢置信，甚至…………還有失落？

慢著，吃驚和不敢置信還算正常，但是失落…？

粥粥很快的回過味來了，慢著不太對啊，石青的心理狀態，好像和他本來想象中的不是那么一樣…？

蘇舟若有若思的瞇起了雙眼，這時的石青已經將那份外露的情緒重新收了回去，抿唇不語的模樣，又變成了那副穩重的小大人的樣子。

“…石青。”蘇舟輕聲叫了一聲。

石青側著頭，看向走廊拐角的盡頭，頭一次將他的家教禮儀扔到一旁，完全不想和蘇舟有所接觸。

有些……羞恥和尷尬。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粥粥：“………”哼，你不來就粥粥，粥粥可以去就你呀

“石青。”蘇舟又叫了一聲，他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將石青的側影從頭瞅到尾，“…我剛剛才發現，你和我很像啊。”蘇舟在心底頗為感慨的輕哼一聲，準確來說，是和上輩子的青少年時的他很像。

石青還是沒有回話，他的身體好像成了雕塑，胸膛都沒有起伏，只是側著身體看著衛生間應該在的拐角深處。

韓瀟的動作很快，他才只是個14歲的初中生，還沒開始長個子，身高也不過是160稍多，跟快滿180的蘇舟和石青比起來，可不就是小小的一只。

看到那熟悉的小身板的瞬間，石青緊繃的眼色明顯緩和了幾分，終于結束了，蘇舟……多半是教練派來的最后的說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