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激動得淚流滿面，他親吻小怪獸的臉，把她向著天空托舉，像是把祭品獻給某個至高無上的神明。

“這是黃泉之路貫通的一日！”

說著，他站起身來，一步步地遠離小怪獸，退回到源稚女的身邊。

“我的學(xué)生，堅持住別死，用你凡俗的眼睛看看這偉大的一幕，否則你會死不瞑目！”

這時候，源稚女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細細的白絲從小怪獸的身上生出來，那些白絲從她精巧的鼻尖、下頜、發(fā)梢、指尖延伸出去，和周圍的白絲貫通。

此時，小怪獸如同一個被遺棄千年的人偶，身上掛滿了蛛絲。

但事實情況恰恰相反，一場生機盎然的進化正在白絲結(jié)成的繭中發(fā)生，源自白王的基因正在不斷改造她的身體。

就算這樣，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卻絲毫不想去阻止，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了圣骸，卻把進化的機會讓給了繪梨衣。

“沒想到對不對？你現(xiàn)在看到的才是這個計劃的核心，那個名叫邦達列夫的男人已經(jīng)想到了打通進化之路的方法，只是還沒有機會實踐?！?

說著，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不由得輕聲地贊嘆起來。

“圣骸就是白王留下的寄生蟲，被它寄生的東西雖然能夠進化為純血龍，但意識也被剝奪，只不過出讓自己的身體幫助白王復(fù)活而已。白王怎么會幫助人類呢？它是至高的龍王，人類在它眼中卑賤如塵土。想要保留自己的意識進化為龍，就不能讓它寄生在自己身上，要用另一個容器讓圣骸寄生，然后和孕育中的白王換血。王的胎血具備最強的活性和最弱的毒性，那是萬能的藥?！?

“她生來…就是容器？’’

源稚女呆呆地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繭中時而傳出巨龍咆哮的聲音，時而傳出女孩的哀哭，她的靈魂被死死地囚禁于意識的底層，孤獨地哭泣著。

就算看到這場面，路明非也沒有什么變化。

只有寒冷，越來越冷，如億萬年不曾融化的冰塊一樣，散發(fā)著讓人心生寒栗的冷氣。

這時，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慢悠悠地說著他那吃人的理論。

“覺得很殘酷是么？但人類的歷史一直都是這樣殘酷的啊。知道牛痘么？曾經(jīng)天花是最可怕的病毒，每四個感染者中就有一人死亡，活下來的人也會終生帶著丑陋的疤痕，偉大的古羅馬就是因為天花爆發(fā)而衰敗的?？扇缃衲愫苌俾牭健旎ā@個詞了，因為人類發(fā)明了牛痘。所謂牛痘就是讓牛先感染天花病毒，再把病牛的膿液處理之后用在人身上，病毒經(jīng)過牛的過濾之后活性減弱，用在人身上不會導(dǎo)致發(fā)病，卻會給人帶來免疫力。這跟邦達列夫的辦法不是異曲同工么？我漂亮的小姑娘就是那可愛的小牛犢，她的價值，就是要為我過濾龍血的毒性“

“來吧，讓我們?yōu)樾律陌淄踉黾右恍I養(yǎng)，珍貴的皇血一定是白王喜歡的吧，你們的基因有助于白王的補完?！?

這時，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把奄奄一息的源稚生和源稚女放在小拖車上，推向孵化中的小怪獸去。

“必須說你和你哥哥對我的幫助還是很大的，沒有你們的話我一個人實在很難同時控制猛鬼眾和蛇岐八家，尤其是你那個正義的哥哥，他可是真相信我啊。你們還幫我找到了藏骸之井，最后你們還成了神的營養(yǎng)。我很滿意，這樣細地吃掉一個人的價值才是優(yōu)雅的進食，否則就太浪費了！”

說著，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用盡全力把小車推向小怪獸去。

彌漫的白絲像是觸手那樣撲過去，把源稚生和源稚女包圍了，血色立刻從他們兩人的身上向著繭中的小怪獸流動。

“可惜沒有人能跟我分享這最后也最偉大的時刻?！?

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裝模作樣地向著四面鞠躬，笑道。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你們就將目睹新時代的到來！一個你們被奴役的…時代！”

他實在太得意也太歡喜了，以至于小人的嘴臉完全地暴露出來，猴子一樣抓耳撓腮手舞足蹈。

這時，小怪獸頸部的主動脈上早已插好了輸血管，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把這兩個輸血管插入自己的頸部，在血液交換機的作用下，雙方的血液開始互換，初生之龍的鮮血進入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的身體，反過來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衰老的血液流入繪梨衣的身體。

這是古往今來都不曾有過的偉大手術(shù)，以血液為媒介，白王的權(quán)能進入了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的身體之中。

就這樣，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的瞳孔越來越亮，眼底仿佛流淌著熔巖。

其身上也生出了那種白色的細絲，皮膚漸漸地光滑滋潤，透著嬰兒般的紅色。

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因此舒爽地張開雙臂任自己被細絲包裹，體會著強絕的力量在身體里流動的感覺。

此刻，再也沒人說話，舞臺上只有一個聲音在回蕩，那個被困在繭中的女孩輕聲抽泣，她在念著兩個名字，她說：

“…sakura——路明非——路明非…sakura!“

這時，路明非再次緊咬嘴唇，讓痛苦刺激他的神經(jīng)。

而當哭聲消失的時候，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結(jié)的繭被一只純白的利爪從內(nèi)向外撕破，那完美的生物從裂口中猛地騰起，在空中張開了白色的膜翼。

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懸浮在井中，像是巨大的十字，鱗片上的反光照亮了黑暗。

他頭角崢嶸，曼妙優(yōu)雅，介乎天使和魔鬼之間，即使夏彌化身為龍的時候也沒有他那么完美。

他是新的白王，白王榮格·馮·赫爾佐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偉大生物，在沒有黑王的時代，他就是世界的王座！

狂風(fēng)席卷了舞臺，赫爾佐格沖天而起，撞破歌舞伎座的屋頂，消失在落雨的天空中。

于是，落幕了。

這時候，環(huán)境又變了。

路明非站在紅井的最深處，身邊都是雪白的絲，仿佛巨大的蜘蛛巢。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水洗刷著地上的血。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是緊緊摟在一起的兩個人形，直到最后一刻源稚女還是緊緊地摟著源稚生，也不知道是自己害怕所以要尋求哥哥的溫暖，還是不讓被困在噩夢中的哥哥害怕。

更遠些的地方，近乎透明的繭中，女孩的形體依稀可見。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用手生生地把那些白絲扯開，全然感覺不到自己手被腐蝕。

他從繭中挖出干枯的小怪獸，脫下自己那件閃亮的小西裝，裹住她赤裸的身體。

他緊緊地抱著她，很久很久之后，無聲地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