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死一般的寂靜，妮可打破沉默：席恩，你為什么追尋力量？

“……”緊抿的唇張開了，席恩輪流看著每一張親切的面容，她們是他僅有的慰藉，比生命更珍貴的寶物，沒有什么需要對她們隱瞞，即使是他心底最深處的黑暗。垂下頭，他慢慢說出與孿生弟弟的糾葛。

這樣啊。友人的口吻淡淡的，艾恩沒聽出其中深埋的激烈愛恨，只覺得新奇，席恩竟然還有個弟弟。猛然刺穿她的視線嚇得她差點(diǎn)暴斃，那是痛切與狂亂凝成的極烈之光：“不許提他！你們是我的！”

是……是……比較膽小的艾恩和伊米安抱成一團(tuán)，委屈地嗚嗚哭。換作平時席恩早摸著她們的頭柔聲撫慰了，這會兒他卻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燒灼的恨意，和曾經(jīng)被離棄的傷痛：“我弟弟一切都不比我差！比我美！比我強(qiáng)！但你們是屬于我的！如果你們背叛我，那么我到天涯海角也要?dú)⒘四銈儯　?

我們可是不輕易選擇人的。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妮可平靜地道，席恩，你大概不明白[元素使]的意義吧，任何一個元素精靈一生中只會選擇一位元素使，不會變了。席恩為自己的發(fā)火內(nèi)疚，同時看清了自己的嫉恨有多么深沉強(qiáng)烈，若魔法也棄他而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艾恩也急著表明心跡：不管你弟弟有多美，我們都不會跟他啦！伊米安用力點(diǎn)頭。烏麗埃爾溫和地道：席恩，我們的力量很微薄，但是我們會永遠(yuǎn)守護(hù)你。堅(jiān)固的冰瞳劇烈搖撼，席恩把臉埋在膝上，掩蓋眼角的濕潤。

“我……”他的語氣無助得像個孩子，帶著感動與不舍，“你們要我放棄嗎？”

這——風(fēng)精們心知他對知識有多么渴望，要他不讀一本放在眼前的書，委實(shí)太殘忍了。大地精靈莫卡用沉厚的聲音道：就像烏麗埃爾說的，凡使用魔器者，必墮入地獄。惡魔的禮物都是陷阱，誘騙你墮落。

是啊！伊米安大聲道，烏麗埃爾姐姐和莫卡哥哥說的對，你要是被惡魔抓走，我們就再也見不著你了！火精威娜氣咻咻地恐嚇：你別固執(zhí)了！魔域的可怕根本不是你能想像的！比如第三層的煉獄，里邊的火才不像火元素界那么仁慈，一下子就把你燒得一干二凈，你的靈魂會永遠(yuǎn)受著焚燒之苦，沒有安息！

席恩翹起唇角，他的笑容譏誚冰冷，眼神強(qiáng)勢而兇狠，然而毫無迷惑。

“煉獄之火？我不信比我每天經(jīng)受的夢更煎熬。地獄又怎么樣，我早就在里頭了。”

席恩……妮可疼惜地凝視他，難道為了報(bào)復(fù)你弟弟，你連命都不要了嗎？面對她含淚的質(zhì)問，男孩堅(jiān)硬的心也不禁微微顫動，一字一字吐露的話語卻沒有動搖：“對不起，妮可。”

我不懂，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要看是什么樣的生命。”靜默片刻，席恩低聲道，“只有他死，我才能得到安寧。就算永不超生，殺了他的一刻我也會是快樂的，那將是最好的安慰，比現(xiàn)在眼睜睜看著他快活舒服多了。”

那惡魔如果騙了你呢？烏麗埃爾一語驚醒夢中人，席恩震駭?shù)氐芍Ｒ撩装参站o拳頭：對啊！惡魔最會騙人了！一定會假裝殺了你弟弟，再回頭告訴你，欣賞你后悔莫及的樣子！艾恩憤激地道：到時你也沒辦法反抗了，只有任他們擺布。席恩聽得冷汗涔涔而下，驚覺自己的確想得太簡單。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還多的是人財(cái)兩空的事。

烏麗埃爾語重心長地勸道：不要急，當(dāng)你成為一名惡魔使，就能駕御他們了。席恩重重吐出一口氣，鄭重許諾：“明白了，在我有能力讀這本書以前，我不會再翻開它。”

席恩……自然靈們總算放下心頭的大石，歡呼雀躍。

莫卡物歸原主，他們的小元素使一向說話算話。

按照烏麗埃爾的指導(dǎo)，用紅繩捆了特定的結(jié)，收起《逆十字羊皮卷》，席恩眼巴巴地瞅著另一卷手稿，近乎可憐地道：“這本也不能看嗎？”

大家笑了，解開他手的水精揮動魚尾拍了他一下：看吧，這本不是惡魔寫的。

其實(shí)人類寫的書，未必就不坑人。

打開書頁的剎那，矢志做魔王的男孩先朝死靈法師邁出了第一步。

后半夜，席恩實(shí)在撐不住了，法師需要充足的睡眠，他卻總是強(qiáng)迫自己沒日沒夜地學(xué)習(xí)，身體自然吃不消。

睡到凌晨，他被一片嘈雜的聲響吵醒，咕噥著揉揉眼，舍不得離開暖融融的毛毯，就像一條蠕動的蠶寶寶般爬了出去。

“什么事？”有氣無力又陰森森的詢問。

“哇——瑞瑟先生！”路過的騎士險些踩到他，連忙抱起他來，一邊納悶怎么這么輕一邊捧回帳篷，“沒事，沒事，一伙地精，交給我們就行。”

“哦。”席恩也沒興趣出風(fēng)頭，打了個哈欠，“抓一只活的給我。”

“沒問題！”

騎士走后，席恩迷迷糊糊又睡了會兒，風(fēng)精吹開帳篷沖進(jìn)來：“席恩，有巨魔！還有食人魔！”

地精是最弱小的怪物之一，但成群結(jié)隊(duì)也有一定的威脅性，而且它們常常被更強(qiáng)大的怪物驅(qū)使，車隊(duì)碰上的就是這種情況。

摸了摸頭帶確定沒有松脫，席恩手握從不離身的法杖快步走到騎士集結(jié)的地方：“不要和它們纏斗，保持隊(duì)形，真正的敵人在后頭。”

“什么？”指揮者詫異地回過頭。席恩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他臉上變色，將命令貫徹下去。

幾十只棕黃皮膚的矮小怪物揮舞著長矛，哇啦哇啦叫著跑過來。席恩皺眉繞過騎士的隊(duì)伍，他只是用幻術(shù)變高了，實(shí)際還很矮，被擋著視線不能施法。

未免眾人大呼小叫，他用隱形術(shù)掩去身形。

長期晝伏夜出，使他擁有了黑暗視覺，五彩繽紛的魔法光芒從他指尖噴出，呈錐形射向地精們。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條絢麗的光帶交錯飛舞，被擊中的地精有的呆立當(dāng)?shù)兀械膿渫〒渫〞灥梗€有的因?yàn)橥蝗荒棵ず鷣y撕咬周圍的同伴。騎士們張大嘴巴：原來他們的小廚師真的是個法師！

難怪他們懷疑，這年頭單身游歷的法師太少了，各國無不把麾下的法師護(hù)得牢牢的，即使有目的外出，也派專人護(hù)衛(wèi)。而技藝未成的學(xué)徒，更不會一個人跑出來，除非作為老師的助手隨行。法師又自視甚高，不屑和他們眼中的“下等人”混在一起。所以車隊(duì)的人雖然對平常待人禮貌的席恩頗有好感，卻難以相信他是個真正的操法者。

他們沒有失神多久，又一群怪物從地精后面沖向營地，騎士們發(fā)出窒息般的喘氣聲，食人魔和巨魔，這兩種野外旅行者的噩夢，居然同時殺了過來。通常要十幾名劍士才對付得了一頭食人魔，更別說有再生能力的巨魔。而他們總共才二十來人，敵人卻有十四只！

“重力之環(huán)！”

收起法杖，席恩看準(zhǔn)距離和時機(jī)，雙手向上抱圓。這是借助大地精靈之力的區(qū)域魔法，只見土黃色光芒劃出巨大的圓環(huán)，原本氣勢洶洶的怪物驚慌得手舞足蹈，朝上空飛去。席恩見高度差不多了，對眾人道：“退開！”

事實(shí)證明呆滯的時候會條件反射，人們機(jī)靈地跑開。席恩分開手，升到高空的怪物們頓時直直往下墜。

一聲巨響，斷肢橫飛，營地前方頃刻間變成一泓血池，波特曼家的騎士來自富裕和平的南部城市，路上也只解決過一些史萊姆之類的小怪物，見此情景不是臉色發(fā)青，就是別過頭吐得一塌糊涂。

席恩讓風(fēng)精巡視過后，飛到那些尸塊當(dāng)中，蹲下細(xì)細(xì)檢視。他只是選擇最快最有效的法術(shù)，這是額外收獲。

“瑞瑟先生！瑞瑟先生你在哪兒？”一名騎士緊張地四下尋找。席恩解除隱形術(shù)，眾人如釋重負(fù)，隨即滿臉吃驚惡心地連連倒退：“你…您在做什么？”

“哦，只是看看。”席恩手里捏著一塊食人魔的脾臟，腥臭的血從他指間流下，語氣透出掩不住的興奮，令人毛骨悚然，“這些怪物的器官是大了點(diǎn)，但是和人沒什么不同。還有這塊肉，你看，居然是活的……”

“瑞瑟！”

不顧老管家的勸阻，米莉雅匆匆跑來，藍(lán)色的大眼睛滿是驚愕與痛心，“你瘋了！快放下那個東西！”席恩不悅地撇撇嘴，又看了看騎士們驚懼的眼光，大概他不丟，就要被當(dāng)成怪物驅(qū)逐了。

啪！血淋淋的內(nèi)臟被拋回地上，米莉雅松了口長氣，寬諒地伸出手：“來，到我這邊，我有話跟你說。”席恩默默拿出繩子，捆了一只地精，轉(zhuǎn)身朝自己的帳篷走去，全然不理會米莉雅失望擔(dān)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