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大勝女金,重奪黑白二城的消息，是十月上旬傳到京城的。

這一場仗其實也就打了一個月工夫,大云始終占據(jù)了主動，又動用了自海外重金采購而來的西洋火炮,女金人雖然不說是一觸即潰，但也只有招架之力。經(jīng)過這一場戰(zhàn)爭，他們被驅(qū)趕到雙城之外的茂密森林之中，似乎重新又過上了游牧的日子。

“再往北走，隔著一千多里森林，就是羅剎國的疆域。”我解釋給陳淑妃聽，“其實當(dāng)?shù)匾餐耆Q得上是水草豐美,草木繁茂。只是冬天太冷了一點,距離羅剎國的首都似乎又有很大的距離，說不上繁華。”

是個人，當(dāng)然都有過好日子的心思，當(dāng)年金主聞柳永《望海潮》,還有投鞭渡江、立馬吳山之志。女金人羨慕大云富庶,想要在東北立足，不再過放羊牧馬的日子，當(dāng)然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動作。

陳淑妃聽得很入神，又問我，“此番事畢后，恐怕女金人十年之內(nèi)，也不會再有犯邊之意了吧？東北疆域,終于可以迎來安寧了。”

事實上，我還是不大樂觀。我想往后十年，除非可以如同前朝一般，建筑長城擋住女金人的腳步，否則女金人始終不會對大云死心。但話說回來，等到國事衰敗的時候，長城又能擋得住誰呢？即使建筑起了長城，恐怕也只能維護(hù)幾十年的安寧。

不過這番話，我就沒有對陳淑妃說，而是笑著道，“嗯……也是說不準(zhǔn)的事，反正在王瓏他成親之前，國家是肯定不會再出什么大事的。”

陳淑妃馬上就來擰我的耳朵，“表姑問，你就答，不要來猜測表姑的心思——”

是啊，其實表姑的心思，也的確并不難猜。她唯一的兒子眼看就要選妃了，表姑當(dāng)然希望朝內(nèi)朝外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模獾煤投送跻粯樱叨甲叩煤芰什荨＿€有當(dāng)時王瓔也是，才成親就到大同去鎮(zhèn)壓蒙古人，萬穗在京城都沒有住滿三天……

我就笑著躲開陳淑妃的手指，“表姑你擰我，我就不幫您挑美人兒了。”

這一招對我表姑還是挺好用的，她松開手不再追殺我，而是嘖嘖地對柳昭訓(xùn)嫌棄我，“柳葉兒，你實在很應(yīng)該管教管教你主子，我看世暖年紀(jì)雖長，可小時候那股欠人教訓(xùn)的賤勁兒，可是絲毫未改！”

“何止絲毫未改。”柳昭訓(xùn)笑成了一朵大包子，“簡直是有越演越烈的意思！”

她殷勤地舉起了一卷畫軸，遞到陳淑妃跟前，“您看，這位也是老尚書家的孫女，出身自不必說了，妾身瞧著，相貌也是第一流的——”

我和陳淑妃都湊過去看：柳昭訓(xùn)眼光不錯，尚書孫女這姑娘出身的確高貴，看著舉止也很嫻雅，就是相貌，都和柳昭訓(xùn)的包子臉隱隱有些神似，是一張富態(tài)的圓臉。

陳淑妃握著嘴咳嗽了幾聲，她笑著說，“王瓏還是喜歡更嬌俏一些的女孩兒，你們挑的時候，看到瓜子臉的就留點心。從小到大，他對瓜子臉是有偏好的。”

我不禁摸了摸下巴，才干笑著說，“可惜，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兒，現(xiàn)在也都有了夫家，以至于王瓏要盲婚啞嫁。”

陳淑妃瞟了我一眼，又要擰我，“男女大防，男女大防！婚前朝夕相處，可不是視禮教如無物——”

柳昭訓(xùn)在一邊幫腔，“娘娘您自己和太子爺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豆蔻年華親事早定可以不避嫌疑，可不能以己及人，以為瑞王殿下也和您一樣不尊重……”

陳淑妃罵我，我無話可說：她一直到入宮之前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皇上，那我可不知道。但柳昭訓(xùn)還要村我，這就實在很不應(yīng)該了，我問柳昭訓(xùn)，“對了，聽說我哥哥麾下的——咿唔唔唔！”

柳昭訓(xùn)眼疾手快，往我嘴里塞了一塊綠豆糕，她咬牙切齒地請陳淑妃，“娘娘暫且息怒，太子妃年紀(jì)畢竟還小……”

大家又鬧騰了一番，陳淑妃這才沉吟著說了實話，“其實說起來，的確也是要略作接觸，這是一輩子的事。別的不說，就怕人家姑娘嫌棄王瓏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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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瑞王的腿，大家都不說話了。我忍不住問陳淑妃，“您就不怕表哥他看不上人家姑娘？瑞王的眼光，可也不低。”

就好像萬穗，當(dāng)時她幾乎是人見人愛，元王、端王、太子，都對他另眼相看，王瓏卻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似乎萬穗和我身邊的小白蓮一樣，都是個很普通的宮女。

對我呢……似乎也不是因為我的美貌對我另眼相看……

老實說，僅僅是想到上面的那句話，我就有一點羞愧：自家人知自家事，我雖然長得不差，但要說到美貌過人，當(dāng)著陳淑妃、屈貴人甚至是王瑯自己，我必須說個實話，這四個字我是當(dāng)不上的，我的美貌至少過不了三個人。

那么，就是因為我的性格，我的舉止，還是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日久生情？

這樣一想，我簡直要開始懷疑王瑯的腦子：我到底好在哪里？他居然會喜歡上我？

王瓏喜歡我，尚且可能還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他的腿疾……但王瑯呢，他身為太子，地位尊崇，似乎唯一的軟肋就是屈貴人。但在屈貴人一事上，我的表現(xiàn)也實在說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