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照在猩紅的海面上。

鯨豚類的尸體沉沉浮浮地飄在海里，人們拿著帶有繩索的捕鯨叉，把它們拽到船上。

這一場殺戮已經(jīng)接近尾聲，哀鳴聲消失，只剩下蒸汽輪船的鍋爐響動，以及船員與漁夫們歡快的笑聲。

捕鯨是有風(fēng)險的，但是在他們看來一切都很值得，甚至可以說，生活從來沒有這么好過。

家里添置的家具，孩子身上的新衣服與玩具，從貿(mào)易站買來的美洲煙草與蘇格蘭威士忌——想到這些美好的東西，歡樂的氣氛更濃烈了。

他們喊著號子，賣力地拖拽著這些即將變成財富的獵物。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切跟久遠(yuǎn)年代之前的祭祀是如此相似。

——?dú)g快熱烈的氣氛。

——流滿鮮血的祭壇，剛剛死去的尸體。

神靈從來不會一次祭祀就現(xiàn)身，它們沉睡在深海，沉睡在另外一個人類無法踏足的空間。

祭品的數(shù)量太少或規(guī)模太小，祭品死亡時的哀嚎聲不夠慘烈，就沒有辦法傳到它的耳中，所以等待它的降臨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殺戮可能要持續(xù)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現(xiàn)在，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銀月升起。

人們沒有注意。

起風(fēng)了，海水開始震蕩。

人們跳進(jìn)海里，把鯨的尸體拖上船。

赤紅色的海水一直延伸到船體里，粘在船員的身上。

沒有人注意，因?yàn)檫@樣的捕獵重復(fù)過很多次，很普通也很平常，海上的天氣本來就難以預(yù)測，只要在風(fēng)暴來臨之前靠岸，就不會有任何損失。

銀月消失，烏云密布，天空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一道道灰黑色煙柱沖上海面，海水強(qiáng)烈地震蕩著，天旋地轉(zhuǎn)，捕鯨船像是浴缸里的玩具一樣被隨意擺弄，不斷有人被拋飛到了海中。

轟隆隆的恐怖聲音從海底傳來，一座巨大的黑色礁石升上海面。

怪礁崩落的碎石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在海面上鋪開，形成了龐大的陰影。

一瞬間就“吞噬”了這片海域的所有生命，包括捕鯨船，以及附近的魚群。

陰影不斷地擴(kuò)大，向著海岸線的方向推進(jìn)。

在陰影的前方，暴雨云團(tuán)呼嘯著沖向城鎮(zhèn)，就像一個開路的仆人。

倉庫被沖垮，港口的貿(mào)易區(qū)變成了一片汪洋。

被分割的鯨類尸體飄了起來，熬制鯨油的工廠在洪水里變成了廢墟，抱著木板掙扎的人竭力想要爬到高處，可是陰影已至。

暗紅天幕籠罩了城鎮(zhèn)。

人們在看到那片從海上漂來的可怕陰影的一瞬間，立刻慘叫著抱住腦袋，跌入水中。

距離較遠(yuǎn)的人耳膜破裂，雙目流血，發(fā)狂地叫喊著。

……

……

“醒醒，約翰！”

“他不行了，阿貝爾醫(yī)生，給他打一針嗎啡?！?

“堅持?。　?

約翰眼前一片模糊，各種色塊變幻著搖晃，他在喘氣，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約翰終于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他渾身冷汗，手腳被束縛帶緊緊地捆在了床上，旁邊的桌子上點(diǎn)了一根蠟燭，亞爾松警官正坐在那里，神情疲倦。

亞爾松警官手里拿著一個老式煙斗，眼窩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你醒了?！?

“怎么回事？”約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嘶啞。

他記得自己正在醫(yī)生的診所里閱讀老牧師的筆記，好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本筆記很重要，約翰想要更多地了解黑礁鎮(zhèn)的歷史，以及詹森的來歷。

康納爾牧師的筆記寫得很凌亂，有一些探險的經(jīng)歷，還記錄了世界上一些擁有古怪傳聞的地方。

老牧師去過希臘、埃及、還有澳大利亞，他在筆記里臨摹了很多古跡與壁畫文字，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涂鴉……完全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剩下的就是箴言一樣的詩歌。

筆記里提到了黑礁鎮(zhèn)，說這里的災(zāi)難起源于附近海域沉睡的一位“古神”，很有可能就是北歐神話里提到的海神蓋密爾，雖然是深海之神，但是記載里他居住在人間，在雷色島的附近海域。

黑礁鎮(zhèn)海岬正好在這個范圍內(nèi)。

蓋密爾gymir這個名字，在北歐神話中有“吞噬”的意思。

七十年前發(fā)生在黑礁鎮(zhèn)上的災(zāi)難，非常離奇。

洪水退后，有一些人貪圖被淹沒的貨物，深入打撈過，但是海底只有廢墟與黑色的淤泥。

那些機(jī)器與封裝好的鯨油、人類的尸骸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