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宛若流水。

1888年開春，3月。

在墉園的大書房里，胡楚元完成了人生中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總帳清算。

他的事業(yè)之大，以至于要用左、中、右三個總帳房，三名總帳、二十多名主帳、一百多名幫帳才能完成每個月的核算。

就在這一年，這一個月，他算出自己的總資產(chǎn)已經(jīng)達到了億清圓。

但是，不用太在意這個數(shù)字，這一切都不過是紙鈔時代和中國租界經(jīng)濟超速發(fā)展的產(chǎn)物，僅僅是上海租界地產(chǎn)業(yè)就為胡楚元制造了億清圓的身價，上海股市則為胡楚元貢獻了億清圓的身價，而天津租界和海防租界地產(chǎn)貢獻的規(guī)模也不低。

貨幣供應的充足使得大量資金涌入市場，資本是逐利的，自然會向流動姓最高的租界涌去，也由此使得租界的地產(chǎn)和股票經(jīng)濟發(fā)生了劇烈的膨脹。

上海租界和天津租界的規(guī)模都已經(jīng)超過兩萬畝的大關，前者的平均地價恢復到了10萬清圓/畝的大關，而后者則史無前例的闖入3萬清圓/畝的大關。

紙鈔，紙鈔。

一切的根源都在紙鈔上。

中信銀行是萬惡之源。

另一種罪惡是資本的過度集中，在上海、天津地產(chǎn)的暴漲過程中，不僅制造了胡楚元這個超級富豪，也誕生了多位億萬富翁，僅次于胡楚元的就是徐潤和嚴信厚。

隨著上海股市的出現(xiàn)，大量的民族工業(yè)開始入市，也隨之誕生了一大批的千萬富翁。

滾動在股市和地產(chǎn)中的資本，除了銀行的貸款、洋行的拆借、民間的錢莊、鄉(xiāng)紳的積蓄外，還有大量的官僚資本，甚至是官員的錢財。

肅親王、禮親王、醇親王、李鴻章、曾國荃、張之洞……等等，他們的錢都是通過胡楚元中信證券公司進入股市，通過中信融資公司進入地產(chǎn)業(yè)，哪一個不是賺到手軟腿抽筋。

用肅親王隆勤的話說，自從咱大清國出了個胡楚元，賺錢真他娘的容易啊。

1885年3月5曰，光緒十四年，正月二十三，驚蟄，忌遠游。

胡楚元在自己的大書房里繼續(xù)盤算著帳務上的變化，經(jīng)過這兩年的資本艸作，他已經(jīng)將大部分的財富都掩藏起來，并將江南農(nóng)業(yè)合作社從江南商行中剝離出來，目的就是脫離官股的審計，隱蔽帳務，重組為新的中國農(nóng)業(yè)信用合作社，簡稱中信社，用于控股江南農(nóng)業(yè)合作社和其他各省的農(nóng)業(yè)合作社。

隨著聯(lián)營制的逐步翻滾，江南農(nóng)業(yè)合作社每年要報出來的帳務是非常恐怖的，這已經(jīng)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錢不是關鍵，關鍵的問題是聯(lián)營土地的多少，這才是清政斧最為忌憚的地方。

說到持有土地的問題，中信社還不算過分，裕豐等七家秘密存在的糧社才是大麻煩。

默默的翻看著裕豐社的帳目，胡楚元心中也是挺感嘆的，他想，該是將裕豐社告一段落的時候……他想將裕豐社持有的大量土地轉(zhuǎn)賣掉，換取真金白銀。

這些田加起來幾乎相當于一個后來的上海市，現(xiàn)在轉(zhuǎn)手賣出去，差不多就能換回幾十億清圓。

他想，關鍵是能換回來什么？

一堆中信清銖？

他倒是想換白銀，問題是中國有這么多的白銀給他換嗎？

可是，不賣掉又有什么辦法呢？

正在為著這個問題而煩惱的時候，大書房的門被人推開，陳善元走了進來，道：“大人……！”

不等他說完，胡楚元就忍不住問道：“是不是柳成祥和胡大宗已經(jīng)到了？”

陳善元搖著頭，道：“那倒不是，那個廣東的康有為先生又來求見，這都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還從徐潤先生那里拿一封拜帖過來呢！”

胡楚元皺著眉頭，他不喜歡康有為，總覺得這個人有病，所以才連續(xù)兩次拒絕康有為的求見。

眼下倒是麻煩了，總不能連徐潤的面子都不給吧？

他感嘆一聲，道：“讓他進來吧，告訴他，我只有十分鐘的空閑……后面還有什么安排？”

陳善元看了一下手中的行程簿，道：“再過半個小時，巴特菲爾德爵士及詹姆士-凱瑟克爵士會來和您洽談兩大英資洋行的本年預算。”

嗎的。

胡楚元郁悶，他想了一下，道：“十分鐘后讓夫人來找我，隨便找個理由！”

陳善元呵呵的笑著，明白胡楚元的意思……顯然是要把康有為的行程擠出去。

他嗯了一聲，這就出去安排康有為進入大書房。

想要進入墉園和胡楚元見一面，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在墉園大門和第二道門之間有一棟很奢華的迎賓樓，完全用白色的大理石修筑而成，專門用于接待賓客。

進入迎賓樓可不代表就能見到胡楚元，有預約和有熟人推薦的拜帖的還好說，其次是徽州、杭州的同鄉(xiāng)，其余的人就慢慢侯著吧。

康有為自以為學問大成，名滿天下，前兩次都是直接過來要求會見胡楚元，結果在迎賓樓白等了兩天。

這一次是學乖了，居然從同鄉(xiāng)徐潤徐老板那里討了一封拜帖。

陳善元從總秘房給守在迎賓樓的千總打個電話，讓人將康有為領進墉園，第一次進來的人，難免還得上下翻查，免得夾帶武器。

康有為今年三十一歲，身材不高，嘴上留著兩尾小胡須，也有點絡腮胡子，刮的不是很干凈。

出身士宦人家的他，青年時期就在廣東一帶頗有名氣，近年遠游香港，見識漸增，自稱是“學問已大成”，可在廣東鄉(xiāng)試中屢屢碰壁，今年正打算前往京師碰碰運氣。

途徑上海的時候，不知道是為什么，他突然想起來要拜見胡楚元，就停了下來，千方百計想和胡楚元見一面，上一次還特意派人送了一份自己的書稿。

聽說胡楚元同意見他，康有為不免是有些高興，心里卻想，商人就是商人，還是只看商人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