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菡登時酥麻了半身，粉面通紅的嬌嗔：“討厭……什么時候都忘不了作怪。”

沈默嘿嘿直笑道：“苦中更要作樂嘛。”便將妻子輕輕攬在懷中，柔聲道：“你也不必擔(dān)心，我只是在權(quán)衡，此時該如何收尾，放能給各方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說著輕嘆一聲道：“歸根結(jié)底，我還是不想做這個惡人……”夫妻倆說話，自然是最真最坦誠的了。

雖說人不能既要當婊子，又想三貞五烈的立牌坊，可即便出來賣，也得有個名記的范兒，那得講究一個自我修養(yǎng)、自重身價，就算不能賣藝不賣身，至少也得輕易不**，這樣才能讓人追著捧著，趨之若鶩，心甘情愿的奉上大把銀錢，只以見你一面為榮；若是學(xué)那些不思進取，就知道躺下開腿做皮肉生意的，只會被人當成個馬桶，有需要的時候用一用，用完就遠遠丟一邊，唯恐被臭了身子似的。

這番話是現(xiàn)在潛伏敵營的鹿蓮心，當初講給沈默的，據(jù)說是青樓行當培訓(xùn)名記的思想課。沈默向來覺著當官與做姐兒，實在有異曲同工之妙，尤其現(xiàn)在，自己就像那面對大瓢客的當紅小記女，到底是被人梳籠包養(yǎng)，再也沒法吸引其他瓢客的目光；還是堅持拒絕，惡了大瓢客，但可以抬高自己的身價，有機會成為名記。

是左是右，全在自己一念之間，只是無論左右，都到不了天堂，全在煉獄之中。

夫妻倆正說著話，卻見柔娘去而復(fù)返，便趕緊坐直身子，聽她小聲道：“老爺，海大人求見。”

“他回來了？”沈默的眼睛一下睜開，坐起來道：“看來昆山的事情了結(jié)了。”

府衙外簽押房，海瑞正襟危坐，官帽端正的擺在手邊的桌上，兩眼望著墻上一幅嶄新的中堂曰，上有四個遒勁的大字曰：‘執(zhí)中守正’，看落款是沈默親題，時間就在前幾曰。

正望著四個字出神，腳步聲從遠處響起，越來越近，海瑞將目光投向門口，正好與沈默瞧了個對眼。

“大人。”海瑞起身行禮道。

“坐。”沈默頷首道：“剛峰兄辛苦了。”

待沈默在大案后坐定，海瑞才坐下道：“下官已經(jīng)將昆山的案子審理完畢，今曰前來請示大人，到底如何判決。”

話說完了，卻遲遲不見回應(yīng)，海瑞抬頭望去，只見府尊大人面色不豫的看著自己。

氣氛一下變得很尷尬，但海瑞早已料到會是這樣，面色坦然的回望著沈默，重復(fù)道：“請問大人，該如何判決？”

沈默雙目微瞇道：“海大人自作主張便可。”

“那依照下官看。”海瑞站起來，朗聲道：“徐五，強搶民田、行賄官府、假證殺人，按律當絞！昆山巡檢，貪圖賄賂、助紂為虐、打死良民，按律當斬！至于主簿、書吏等人，出具假證、為虎作倀，也殊為可惡，但念在俱實招供，從寬論處，杖刑五十，徒刑三年！”

沈默一直默不作聲聽著，直到海瑞說完，才出聲道：“還應(yīng)該加一個……昆山縣令，逢迎權(quán)貴、包庇鄉(xiāng)紳、顛倒是非、玩弄國法，當革職囚禁，只候朝命！”

“大人，下官有下情稟報。”海瑞一愣，旋即沉聲道：“昆山縣令祝乾壽并非徐五的幫兇，他那樣做，乃是為了保護魏家人。”說著：“下官可以證明，魏家的兄弟倆，都在他的縣衙中好生呆著，不僅沒有遭受折磨，反而還養(yǎng)好了原先的傷。”

“那也說明不了什么。”沈默一揮手道。

“大人容稟。”海瑞拱手道：“當初那兩兄弟到縣里告狀，祝縣令十分震驚，暗暗摸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見那徐五的背后有徐家，而大人和徐家又是那種關(guān)系……祝縣令唯恐事情一旦張揚開了，會有人狗急跳墻，對魏家人不利，便隨便找個借口，將魏家兄弟名為收押，實則保護起來。”

說到這，海瑞看看沈默，見他的表情沒什么變化，這才接著道：“出于同樣的目的，他將魏有田父女驅(qū)逐出縣，還下令巡檢司的人，抓到可疑分子便扭送縣里。如此既保護了無辜者，又麻痹了那些人，讓他們以為縣令大人跟自己是一伙的，遂放松了警惕，一切惡行更是不避著他。”

“呵呵，原來祝大人是忍辱負重的。”沈默不由冷笑道。

“大人說的是。”海瑞點頭道：“祝大人原本是想看朝中動向，等待合適的時機為魏家鳴冤的……但后來大人您過問此事，并令他抓捕昆山五鼠，這讓祝大人以為您是秉公執(zhí)法，不徇私情的，便興沖沖回去布置抓捕……其實他早就廣布眼線，緊緊盯住五鼠，一旦抓捕應(yīng)該無一漏網(wǎng)才對。”

“但是，他卻撲了個空。”海瑞面露不解道：“不知道什么人提前一步報信，讓五鼠悉數(shù)潛逃，祝大人一個都沒抓到——他不得不懷疑，是……”說著他抬頭望向沈默，輕聲道：“是大人耍了他。”

“所以他就惱羞成怒？”沈默雙手抱在胸前，背靠著椅背道：“然后你們就串通起來，想要把這件事捅到天上去，讓上面下來人查辦，對嗎？”說到最后，沈默的目光已經(jīng)一片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