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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日光太刺眼，徐貞眼里竟涌出了淚水。

“想清楚了。”她笑著擦掉眼淚，用力點了點頭，“這幾年很忙，也很累。我在警隊做得很高興，但是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現(xiàn)在我知道了。”

現(xiàn)在她知道了。或者說，從坐在警車?yán)锟吹侥莻€追著車跑的女人摔倒的那一刻，徐貞就知道了。她不能只看著他的背影走。她有她的渴望，她的理想，她的人生。她只是等了太久，久到她以為她可以拋棄一切。但她做不到。她沒法做到。

模糊光亮的視野里，她看到趙亦晨頷首。

“那就努力。”

依然是平淡鄭重的口吻，像極了長輩的語氣。徐貞再次笑了。壓在她心頭的重負(fù)減輕了一半。“其實您一直都知道我喜歡您吧。”她抬起頭，流著淚對他露出微笑，“如果我現(xiàn)在請你給我一次機(jī)會，你會不會答應(yīng)？”

停步在車子另一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不會。”她瞧不清他的臉，卻聽得到他一字一句里的平穩(wěn)和篤定，“徐貞，決定好了就走。不要有什么留戀。”

盈著光的熱淚涌出眼眶，徐貞收緊扶住車門的手。

“已經(jīng)九年了，趙亦晨。九年了。”她顫聲啟唇，“珈瑛姐也不會希望你這樣。”

趙亦晨看著她，忽而記起多年以前，胡珈瑛靠在他懷里的模樣。

那時他捂著她的眼，吻了下的她的發(fā)頂，濕漉漉的手心里兜著她咸澀的淚水。“你也盡力去做吧。”她話里的每一聲哽咽都那么清晰，“好不好？”

前額的溫度抓緊了他的太陽穴。他揣在兜里的手捏緊那只存有兩段錄音的mp3，感覺到手心發(fā)燙，眼皮也在發(fā)燙。

“我知道。”他凝視著徐貞，聽見自己遲到多年的答案，“但是我做不到。”

小區(qū)的側(cè)門正對著中心廣場。趙亦晨轉(zhuǎn)過身，踱向回家的路。

已經(jīng)快到氣溫最高的時候，他踩著腳邊不長的影子，穿過廣場，踏上他從未走過的石子小路。烈陽的炙烤躲在樓房的陰影之后，他行過眼前好像在旋轉(zhuǎn)的林蔭道，撐著滾燙的腦袋，一步沉過一步。

快要走到六棟底下時，趙亦晨抬頭，往三樓的方向望去。陽臺堆滿積灰的雜物，白色的窗簾已經(jīng)被拉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那扇鐵窗似的防盜門后邊，兩手托著下巴，不知在看哪里。他挪動腳步走過去，小姑娘才好像注意到了他，緩緩站起身，靠近落地窗的玻璃門。

陽光將防盜門的陰影打在她的臉上，趙亦晨看不見她的表情。

拿出鑰匙打開樓底大門的那一刻，他告訴自己，那扇防盜門該拆了。

他的女兒不該被關(guān)在里面，正如他也不該被關(guān)在那里。

腳步踏進(jìn)陰涼的樓道，趙亦晨抬手扶住身側(cè)的墻，虛軟的雙腿錯步一下，倒下身，陷入沉沉的黑暗。

他又回到了他的家。

朝暉透過輕薄的窗簾，沒有防盜門的阻礙，傾斜地投進(jìn)屋子里。趙亦晨站在客廳中間，面前的電視播著新聞，身后是靠墻橫擺的沙發(fā)。電視里沒有聲音，整間屋子都安安靜靜。他走到臥室門前，看著干干凈凈的門框，找不到馬克筆留下的印記。

于是他回過身，走向他們的廚房。胡珈瑛就靜靜站在洗碗池前，背對著他，手肘微動，身上系的油膩膩的圍裙。她依舊是她年輕時的模樣，穿著深色的衣裙，扎起高高的馬尾，露出一段蒼白的后頸。

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樣子，一切都還不曾改變。

趙亦晨走上前，停步在她身后，伸出手，緘默地將她攬入懷里。

還在洗碗的胡珈瑛一愣，略微回頭，無可奈何地笑笑：“怎么還沒走啊？不是說今天要早點去警隊，有任務(wù)嗎？”

她瘦削的背脊緊貼他的胸膛，每說一句話，都帶著細(xì)微真實的顫抖。趙亦晨低下頭，側(cè)臉貼向她溫暖的耳側(cè)，沒有開口。他感覺到她沾著水的手覆上他的胳膊，停頓一會兒，在他耳邊輕輕問他：“怎么了？任務(wù)很危險么？”

“危險。”他摟著她，閉上眼，不自覺頷首，“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