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都濕透了，身上的病號服有深深淺淺的血跡，也不知道都是從哪里流出來的。
陸城遇在車上就看見她如孤魂野鬼般在草地上游蕩，瞳仁一縮，不等車子停穩(wěn)就推開車門疾跑下去：“南風(fēng)！”
混混沌沌中，南風(fēng)聽見了好熟悉的聲音，機械地轉(zhuǎn)身，視線所及處有個人朝她跑來，她動了動唇，雨水立即趁機撲進她的口中，很咸很澀。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跟我回去！”陸城遇抓住她的手，看她全身狼狽，臉上甚至有一道深深長長的傷口在冒血，眉心頓時擰得死緊死緊。
南風(fēng)卻突然反應(yīng)強烈：“不要碰我！！”
陸城遇怔忡，手已經(jīng)被她用力地甩開。
南風(fēng)抱著自己的胳膊躲得遠遠的，他敏感地察覺到她此刻的情緒很不好，蹙了蹙眉：“你剛做完手術(shù)，不能淋雨。”
剛做完手術(shù)……
對啊，她剛做完手術(shù)，她的孩子被人從她肚子里挖走了，還被人丟了出來，她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他在哪里……
可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她的孩子會死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都想不通，她的孩子好好的在她腹中成長，為什么會突然就死了呢？
……死了。
……竟然真的死了。
先前那個猶如魔咒般的聲音又一次在她腦海里重播。
——你的孩子死了。
——你的哥哥也死了。
她猛地捂住耳朵，可是無濟于事，那些字眼都篆刻在她每一根神經(jīng)上。
——你的孩子死了。
——你的哥哥也死了。
恍惚間她錯以為是有人貼著她的耳廓呢喃，惶恐地退后，在空地上逃避躲避，可那聲音就是揮之不去，如蛆跗骨，如影隨形。
死了。
都死了。
孩子……
哥哥……
都死了。
她想起那個蜷縮在灌滿福爾馬林的玻璃瓶中的小小胎兒，那么無力，那么脆弱，任人宰割。
她還想起被捆在十字架上的哥哥，他呼吸上氣不接下氣，血跡斑斑，傷痕累累，體無完膚。
她忽然感覺到嗓子眼堵住了什么東西，不上不下，她不禁伸手去握自己的脖子，揉著，捏著，企圖把那種不適的感覺吞咽下去或者嘔吐出來，可是不行，死死卡住了。
看她整個人的反應(yīng)都很不對勁，好像被什么咒魘纏住，陸城遇心下急且躁，眉峰清凜地折起：“南風(fēng)，你到底怎么了？”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意圖將她拉到?jīng)]有雨的地方，可是南風(fēng)還是掙扎：“別碰我！你不要碰我！”
陸城遇的薄唇抿出慍怒，眼里則浮著不悅，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南風(fēng)忽而不再掙扎，霍然抬頭看向他。他仍是一身黑色西裝，內(nèi)里的白襯衫扣得一絲不茍，眉宇間依稀寫著冷厲，灰蒙的天際下，瞳眸比以往深邃漆黑。
南風(fēng)反抓住他的手開口即問：“無論用什么辦法，哪怕是嚴刑逼問，無所不用其極，總之你都要撬開我哥的嘴問出賬本的下落對不對？”
“你先跟我去躲雨。”
“回答我！”南風(fēng)疾聲。
眼底浮動暗色，陸城遇定住腳步的同時望入她的眼睛，對視良久，才道：“是。”
尾音還沒有完全停下，南風(fēng)揮臂快速而猛烈，甩手就是一巴掌。
天際閃電霍嚓一聲，猶如撕碎宇宙洪荒。
宋琦等無人敢上前，陸城遇也一動不動，眼睛聚在她蒼白而憤怒的臉上，緘默。
南風(fēng)嗓音冽冽：“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給我哥活路，因為他看過賬本的詳細內(nèi)容，知道太多不利于你的事情，所以必須死對不對？”
陸城遇的目光很深，像喀喇昆侖山脈的深谷看不見底，同樣是在長久的沉默后才沉聲應(yīng)：“是。”
‘啪’的第二個巴掌同樣在他的應(yīng)答之后落在他的臉側(cè)，南風(fēng)攥緊了又麻又疼的掌心。
“就算你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就算你知道我會因為他出事而傷心欲絕，就算你知道你殺了他我會憎恨你一輩子，你都不曾改變過原本的想法，‘賬本必須要，俞溫必須死’，這個念頭在你心里，哪怕是一秒，都沒有改變過——對不對！”
他在她的瞳眸里看到了刀來劍往，一口濁氣在他胸腔內(nèi)兜轉(zhuǎn)一圈，被他緩緩?fù)鲁觯骸笆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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