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沒有開口叫停。
他以一種刮目相看的眼神穿過遮面玉珠凝望那位憤怒的老人。
徐謙面色紫脹,揮打下去的力道卻又重又狠，兩個武官一左一右的夾住他,一個在陪著笑抓握那只持有牙笏的手，另一個則一邊勸一邊擋住他踢打的腿。
因為徐謙年邁，他們不敢用力,好在徐謙此時也漸漸恢復(fù)了理智,不再繼續(xù)毆打躺在地上暈厥過去的張尚書，而是掙開鉗制，后退幾步，快速地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跪在地上,高聲道：“請陛下明鑒，治這無恥敗類的罪！”
空曠的殿內(nèi)騷亂很快平息，文武百官眼觀鼻鼻觀心，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從沒挪動過。對比而出,歪歪扭扭躺在地上的張尚書和跪在中央的徐謙就顯得格外引人矚目。
林淵回憶此人。
徐謙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文采一般,是個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出生貧寒,在林淵慧眼識珠把他挪到御史之位前，他一直窩在不見天日的史典閣，給那些靜默的古書修改殘缺模糊之處。
他不愛錢財也不好權(quán)勢,私欲低得像個無欲無求的圣人。林淵剛開始看見他時還驚了一會兒，因為這人私欲野望之低，清廉忠誠之高，簡直比從小洗腦的死士更甚。
系統(tǒng)評價他是個對生無所謂，對死也無妨的人，但必要之時，他可以為了林淵從容赴死。
于是林淵把他從陰暗的史典閣撈出來，擦擦洗洗，把這個有點兒佝僂的干瘦老人放到了最遭人恨的位置上——御史。
他是林淵的一把刀，是林淵的一面鏡子。曾經(jīng)那個死沉沉如同僵尸的老人在坐上御史的位置之后忽然變了，林淵的暗示他總能收到，他的觀察與細心又讓許多官員無處躲藏，只能垂頭臊面的任由自己被彈劾到御前。他總是很憤怒，語氣措辭慷慨激昂，兢兢業(yè)業(yè)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誰也不怕誰也不慫，像個無所畏懼的勇士。
其實林淵有時候也摸不透那些npc的想法，但誰會對一個毫無威脅的人露出獠牙呢？
他只要信任銀河公司的系統(tǒng)就足夠了。
“愛卿莫要過于憤怒，卿年紀不小了，若氣得太過，難免傷及身子。便是毫發(fā)無損，手中牙笏碰裂了也不好啊。”
林淵語氣溫和，不動如山，仿佛壓根沒看見那混亂一幕，他頭一次展現(xiàn)如此清晰的偏向，就差指著張尚書罵為什么他要用自己的臉打徐謙的笏板，“左右，喚太醫(yī)上來，為徐愛卿診治一番，千萬莫要有個三長兩短。”
這樣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證明了問題。
徐謙在朝堂之上、當(dāng)今帝王眼皮子底下動手，這舉動不說后無來者，也是前無古人。
可以想見，張尚書的大名必定會在這局游戲中標榜史冊、流傳千古，不是因為他做出多少政績，犯了多大的罪孽，而是因為——他是歷史上第一個在朝堂之上，被低了自己四階官位、高了自己二十歲年紀的御史揍到鮮血橫流、四仰八叉的三品大員。
林淵包庇的意味毫無掩飾，而他也已經(jīng)成長到有資格任性卻不被任何人驚擾。即使現(xiàn)在林淵做個任性妄為的暴君也暫時沒人攔得住他，可他一個千古明君當(dāng)然不會干這種事情啦。
朝政繼續(xù)，林淵命人取來確鑿證據(jù)，當(dāng)庭令宋毅撰寫圣旨，判了張尚書一個流放充軍之罪，抄了家將他的親人全部驅(qū)逐出京，貶為平民，這輩子不許科舉做官。
他點了新上來的一個清廉頗高的武將做抄家人選，證據(jù)確鑿又威嚴深重，沒有任何人有異議，眾大臣山呼“吾皇仁慈”，平常收了張尚書賄賂的人，現(xiàn)在一個個安靜平穩(wěn)地好像從沒和他有過牽連；往日推杯換盞抵足而眠的朋友，這時也一個個低眉順目像個鵪鶉。
林淵環(huán)視一圈朝堂左右，目光平靜，不容違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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