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看茶。
劉名將籠在袖中的雙手抽出,微笑看著臉色怪異的江一草,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道:“江兄面色似乎不大好。”
江一草勉強笑了笑,應道:“不瞞大堂官,外頭太陽有些大,哂的有些暈。”
“不知外面風景如何,如今本官來往憑轎,雖然省力,卻是少了與春日風光親近的良緣,實在可惜?!眲⒚Φ馈?
江一草微皺了皺眉道:“王妃上了誠王府,不知大人前來有何見教?!?
“正是尋你?!?
“噢?”江一草眼觀鼻,鼻觀心,打唇角擠出極低的一句話來,“且慢。”接著轉身向阿愁囑咐道:“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卑⒊畹乜戳怂谎?,點點頭。他接著四處看了一遭,忽然放大聲音喚道:“燕七呢?把四處都照著。”正在廳后石階上無聊曬著太陽的燕羊兒應了聲,轉身便不知到了何處。
江一草將手一領,把劉名領進了后院。劉名看著滿院青青,朗聲笑道:“今日才知望江別館居然有這般好的園子。”江一草也終于笑出聲來:“這處清靜了,劉大人有何指教,但請吩咐?!?
劉名低頭撫摩著半人高的灌木青枝,從唇角擠出極低的聲音:“真的清靜了?”江一草笑道:“燕七目力極好,他在樓閣上看著,除非葉知秋或是空幽然親來,不虞有人在旁窺視。”
劉名似舒了口氣,將身子站直,卻是一側身把自己的后背晾給了燕七所在的樓閣,輕聲道:“如今莫言已經垮了,你如何打算?那日提過舒府之事,我如今協理著內務省,若真要做,你需得與我通氣?!苯又鴵u搖頭嘆道:“只是此事太過行險,成數不大,我看還是罷了吧,何況莫言一倒,宮里再沒看著你在京里風光的道理……”
江一草沉默良久,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園里的蟲兒輕輕鳴叫著,四月的微風拂弄著墻上的蔓枝嫩芽,靜謐之中,他回頭望了一眼樓上,微笑著說道:“我想出京。”
劉名默然,雙手的食指輕輕碰觸著,良久后眉梢順了下去,微笑道:“如此也好,只是不知道易夫人會不會罷手?!?
江一草笑笑,無所謂的把雙手攤開,道:“上月二十九的夜里,我就去和她攤牌了。我留在京中又有何用?蘭若寺里面的那人或許根本就不知道我,而卓先生的名字這天下還有幾個人能記得?師姨總想從故紙堆里黑石柱上找到對付太后的辦法,但你我都明白,這根本是徒勞之事?!?
劉名笑笑,眼神寧靜看不出是失望還是喜悅,輕聲道:“易夫人把你從邊城逼回來,打算是極好的,總以為你入得京來,太后自然會不惜一切對你動手,這樣映秀傳人的身份不問而顯,而你為了自保,便只有按著她的安排,將映秀一夜的真相揭出來,從而坐實太后貪戀皇位而囚禁自己親子的罪名,讓天下側目,讓小皇帝和她祖孫倆再無和好的機會……只是,這一切確實徒勞,太后含而不發,坐在宮里看她鬧騰,你又不肯全聽她安排?!?
“師姨為什么不把涼哥推到臺前?雖說涼哥很早就離開鎮子了?!?
劉名笑道:“熊涼是淡水先生教出來的,易夫人敢利用你這孤子,卻不敢得罪高唐。”
江一草笑著搖搖頭,道:“機關算盡。對了,我今日去了舒府。”
“老人家身子可好?”
“康健的很,就是頭發已經白完了?!?
“七月七就是老人家六十二的壽辰,可嘆我不能去看她?!?
“明白?!?
“那人見到了嗎?”
“見著了,阿愁或許有些疑心我從何處得知圍田造海就是她的魏無名師兄?!?
劉名笑笑道:“當時在傻刀的肉鋪里便與你講過,此人你一定會感興趣。”江一草也是笑笑,轉而問道:“刀哥最近可有找過你?”
“沒有。”劉名似乎不欲多談此事,“什么時候走?”
“再等些日子吧?!苯徊輵溃皼]我停在明處,你做起事來,或許有些不方便。”他不看劉名的臉,微微轉頭望向右前方,那處望江會館后院的院墻上布滿了爬山虎,濃濃綠色中有朵淡黃小花正在綻放。
劉名閉目良久,薄唇緊抿,緩緩道:“要走就走,無需顧念太多?!?
江一草自嘲笑道:“從鎮上出來后,我從未像今日這般瞻前顧后,不知如何是好。虧我自詡靈臺清明,不料事情臨到自己頭上,仍是一頭霧水。前一刻還想著與你一道在京里殺出個亮堂堂的光景來,下一刻卻又懦怯怯地急著逃離?!彼徽戚p輕拍在椅背上,“這京里的空氣好象較別處要粘稠許多,讓我呼吸不暢,糊涂不堪?!?
劉名將雙手復又籠入袖中,身子微佝,竟透出幾絲晦氣來,嘆道:“那你何必回來?”
江一草看著他單薄身子,心頭一陣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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