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人也越聚越多，村里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向著一個(gè)共同的地方前進(jìn)，很快便匯成滾滾人流，林禽和朱桑手牽手夾在其中，引起了不少異樣的目光，特別是一些年輕人，更是目光兇狠地盯著林禽，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而那些戴面具的人，仰首挺胸走在族人的最前面，偶然撇了一眼林禽，目光冷淡。

大家圍在了一處十米見方的高臺前面停了下來，高臺的后面是一片黑壓壓的森林，很奇怪的是，漫天大雪落入這片森林之中，便仿佛陷入了黑洞中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因?yàn)榇耍椭車牧趾Ｑ┰绕饋恚@片森林顯得格外突兀。

林禽原本在人群的最外面就停了下來，奈何朱桑不肯，拉著林禽非要擠到最前面。

“野種，沒想到你膽子真的不小，居然真的敢來。”當(dāng)真不是冤家不聚頭，姆赤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人流中的林禽和朱桑，恨恨地道。

林禽沒有理會他們，拉緊朱桑的手，向著另外一邊走去，身后傳來了潑熊父子嘲弄的笑聲，“野種也配來這里，也配來奪芒篙么？姜央聽到了，都會笑啊……”

潑熊手一揮，身邊立刻多出兩個(gè)沒戴面具的人，兩人上前跪下，潑熊父子便大馬金刀地坐在這兩人的背上。

人越來越多，再有頭戴面具的人出現(xiàn)，人群便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走到高臺的最前方，潑熊父子懶得再理會林禽，忙著和自己身份地位相近的人打招呼，所有人嘴里面似乎都在談?wù)撝懊⒏荨倍帧?

戴面具的人走到前面，有身份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在人前的兩人，身不由己地被擠到了人群的邊緣。

林禽初略一數(shù)，坐在前面、戴著面具的共有二十多人，而沒戴面具、像姆赤這樣的人，也有十多個(gè)，其余的人均站在隊(duì)伍之中，他們有的垂頭喪氣，有的不斷告誡自己的子女，有的則在暗暗向姜央祈禱，每個(gè)人的神情都十分緊張。

場面上約摸有三百來人，男人占了絕大多數(shù)，偶然間出現(xiàn)的也是幾個(gè)年輕女子，身上穿著他們花了幾個(gè)月時(shí)間趕制出來的服裝，渾身環(huán)佩叮當(dāng)，各個(gè)爭奇斗艷，想要得到英雄青睞，但她們似乎也明白自己的“競爭對手”，目光每每“不經(jīng)意”間瞟向朱桑，均是滿滿妒意，若是四目相對，她們就會冷哼一聲，故意把胸脯往前一挺。

“噓……我阿爸要來了。”朱桑在林禽的耳邊輕輕地道，少女話音未落，巨大的桑木鼓聲便響徹全場，所有人都停止了窸窸窣窣的閑談，場上一下子鴉雀無聲。

很快，十一個(gè)扛著巨大桑木鼓的壯男走上臺前，他們每個(gè)人臉上都戴有一張面具，但他們的面具和臺下人所戴的面具不一樣，這十一張面具，色彩更為鮮艷，雕刻也更為精致，領(lǐng)頭的人，面具上刻著一個(gè)張牙舞爪的人形模樣，這人形周身有云霧纏繞，像極了傳說中的雷公，第二個(gè)人戴著的面具上，則雕著一條騰空的金龍、威猛非常，其余的面具上分別是象、牛、羊、雞、蛇、蜈蚣、貓、虎和狗，張張面具惟妙惟肖，且看上去年歲久遠(yuǎn)，應(yīng)該是一代一代傳承至今。

“咚、咚、咚……”三聲巨大的桑木鼓聲從臺上傳來，整座高臺都開始顫抖，所有人均高舉雙手，嘴里“嗚嗚啦啦”的叫喊著，做著請神拜祖的動作。臺上便熱鬧起來，一批一批的人來了又走，表演著他們精心排練的節(jié)目，主題無疑就是祈禱姜央保佑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丁興旺，但大家的心都沒在這臺上，因?yàn)樗麄兌贾溃裉靵磉@里的目的是什么。

“姜央的子孫們！”臺上忽然有醇厚的男聲響起，一個(gè)人緩緩地走上臺前，這個(gè)人滿頭白發(fā)，瘦弱得仿佛隨時(shí)都可能被風(fēng)吹到，和身邊那些精壯的漢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顫顫巍巍地走上前臺，臉上戴著一張幾乎不能稱之為“面具”的東西，那東西，仿佛是臨時(shí)從一棵老樹上匆匆剝下來的樹皮，老者身上穿著一件粗布麻衣，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他如同雞爪一般的手里面，捧著一顆直徑大約一公分，表面光滑的蛋。

轟！一盆篝火點(diǎn)燃，火焰直竄上天。

“姜央的子孫們，告訴我，你們之中誰是真正的勇士！”

“我！”臺上的人話音未落，姆赤便急不可耐地站起來，向著臺上直沖上去。人群中不知道誰使了一個(gè)絆子，“轟”的一聲，姆赤將近兩米高的身子猛地一個(gè)倒栽蔥砸在了雪中，引起了哄堂大笑。

姆赤面紅耳赤爬起來，大聲叱道：“誰陰我，誰陰我，給我站出來！”

自然無人回答，姆赤在眾人的嘲弄之下，滿臉通紅走上臺去。臺下的人群之中，有個(gè)人回頭對著朱桑狡黠一笑。

林禽不覺莞爾笑道：“是你叫蘭猛做的？”

朱桑一撅嘴道：“叫他平時(shí)那么猖狂，我只是替姜央給他點(diǎn)顏色看看。”

姆赤剛跳上臺，人群中又跳出十幾個(gè)精壯的年輕人，沖上臺去，陸陸續(xù)續(xù)地，又有十幾個(gè)人跳上臺。再然后，是十幾個(gè)還在猶猶豫豫，卻被家長趕著的少年，硬著頭皮不得不上臺，很快，臺上烏央烏央站滿了近百號年輕人，表情各異。

“告訴我，我姜央的勇士，還有沒有？”臺上的人最后一次催促，臺下僅剩的幾十個(gè)年輕人，臉色鐵青、低著頭、雙拳緊握，卻遲遲不敢挪動半步。

他們的家長則在一邊眼神哀怨地看著他們，心如死灰。

朱桑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她的身子緊繃地如同一根拉滿了的弓弦，她不敢去看林禽一眼，也不敢和他說上一個(gè)字。

“我。”在最后的一刻，林禽舉起了手，朱桑唰的一下抬起頭，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了下來。

“虎爪？”朱桑輕輕地道。

“放心，我一定會奪到芒篙，我們說好的，不是嗎？”林禽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然后踏步向前，一躍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