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退了…這次洪水很可能不會再退了。李佑擺手道:“別回來找我了,你直接帶著族人去高郵,我給包知州寫信,托他安置你們?!?
“可叔父肯定要先回來看幾眼?!?
“他想回來也回不來了!”李佑意味深長的說。
俞娘子十分不滿道:“奴家叔父又不曾得罪你,你怎的詛咒他要沒了?”
“走罷走罷!”李佑催促道:“別說你叔父,連你想回來也回不來了。”
現在泗州百姓之所以麻木,那是以為這次和過去一樣,水來了逃跑,水退了就回家。不知今年汛期過后,泗州百姓發現湖水依然蕩漾,家園徹底消失在湖底,只有尚未倒塌的城墻能從水面露出個頭時,會產生什么感想…
想到此李佑就頭疼,汛期快結束時就趕緊提前抽身走人,善后的事情誰愛來就來,反正他打死也不來了。
只怕那時他到泗州就是拉仇恨的,有命去沒命回。朝廷諸公只要稍微有腦子,也不會派他李佑再臨泗州。
當年萬歷朝的治水名臣河漕總督潘季馴,治理黃淮時筑高家堰蓄水,人為的造出了不斷擴張的洪澤湖,把泗州地面變成了洪水之鄉,足足被泗州百姓罵了一百多年。
但今年汛期過后,潘大總督的在天之靈估計要解脫了,一個叫李佑的后輩將取代他老人家在泗州人民心目中的江湖地位了。下一個百年,是年輕人接班挨罵的時代。
做人難,做官更難,做事最難,李佑夜半無人時唏噓道。其實他也是救人哪,怎奈無名英雄的含義就是無人知曉。
九月初十,是預定的決堤之日。但李佑發現,他在泗州找不到人手來做這件事了…百姓都逃光了,就是沒有逃走的,也都不愿意去扒泗州大堤。
不過無所謂,泗州城沒有人手,可以去對面找。早有腹案的李佑渡過水面,去了祖陵所在的西岸。
這邊雖然也是泗州境內,但是百姓與泗州百姓有點不同,是所謂的陵戶。當年太祖在這里修了祖陵后,將周邊百姓全部賜姓為朱,劃為陵戶世代守陵。
泗州城的百姓不愿主動決泗州大堤泄洪,但是西岸這邊的陵戶在面臨大洪災時,對于拿東岸泗州城方向泄洪則是很積極的…人性啊,永遠是如此可愛。
李大人在海公公協助下,挑選了幾百個踴躍勞力,打發到東岸去了。大堤基本結構是外筑條石,內填夯土。所要干的,無非就是撬起條石,搗弄夯土。
因為祖陵大堤某段潰堤,導致祖陵周圍全都是水,只是被內堤攔在了祖陵外,根據地勢有深有淺而已。
被重重城墻圍護的祖陵似乎變成了水上孤島。李佑與海公公站在祖陵內堤上,瞧著洪水不斷涌上,幾乎差一尺就要漫到堤頂了。
海公公指著水道:“今年水太大,至少不次于五年前,今日再不動手決泗州大堤,明日就危險了?!?
李佑也心有余悸的說道:“決了泗州大堤后,祖陵到盱眙之間泗州城一帶便成了水道。有了這十里水道,洪水便能通暢許多,水面必然下降,暫時可以安枕無憂?!?
至少在此時,兩人的共同敵人是洪水,海公公憂慮道:“現在只要泄了洪還可以支持,但當前汛期才是個開始,便已有五年前的勢頭。唯恐此后淮水上游多秋雨,下游黃河反灌,到那時候…”
李佑十分驚訝,這個太監居然看起來很內行的樣子,“海公公也懂河務嗎?”
“自八年前到任以來,近幾十年的水文志我都翻閱過?!焙9寥坏馈?
正要繼續談時,突然從遠處傳來暴洪的轟鳴聲,而且持續不斷的。李佑當即意識到,對岸決口了,泗州城要完了。
他又登上沒有被水淹沒的西岸外堤,朝對岸看去果然已經成了汪洋一片,已經分不清哪里是田地哪里是村落了。
海公公不知從何處找來千里鏡,從中又看到,就這短短片刻功夫,泗州城墻已經被水淹沒了一半。
李大人再次搖頭嘆息,看來在這個汛期,千年古城泗州的城池真保不住了。聽說往年發洪水大堤決口時,水位最多也就淹到這個高度,今年這才開始就這樣了。
不過令李佑略感輕松的是,隨著東岸泄洪,祖陵內堤的水位漸漸下降,幅度很大,比尚未泄洪時低了幾尺。只要祖陵安全,一切都好說,烏紗帽和帽子里的腦袋都是穩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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