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車窗外細(xì)雨紛揚(yáng),碩大的紫色木槿花沾了一身雨露,虔誠而溫柔地垂頭而立,一束束微濕的紫色流光,簡直要迷了人的眼睛。
梅苒第一次知道這種花,源于《醫(yī)林纂要》:木槿,白花肺熱咳嗽吐血者宜之,且治肺癰,以甘補(bǔ)淡滲之功。
此花以色白無雜質(zhì)者為佳,然而,她卻獨獨偏愛這妖艷的紫花,它令她再次想起普羅旺斯的那夜,朗月涼風(fēng)下漫山遍野舞動的薰衣草……
可惜,木槿朝開暮落,永遠(yuǎn)都等不到溫柔的月光。
“知道木槿的花語是什么?”
梅苒一愣,緩緩搖頭。
男人輕笑一聲,細(xì)看之下,他深沉的眸底似乎也閃著淡淡的紫光,“溫柔的堅持。”
她不敢問他這是什么意思。
幸好此時列車到了下一個站,許多人開始拿行李,吵吵嚷嚷的,五分鐘后,周圍的人換了一撥,車廂里比先前更擁擠了,連過道都站滿了人。
乘務(wù)員推著小推車出現(xiàn)了,大聲吆喝著,“瓜子飲料礦泉水,啤酒花生八寶粥”,等到了這節(jié)車廂,全變成了“來來來,把腳收一收嘞!”
傅時謹(jǐn)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正閉目養(yǎng)著神,梅苒不敢大大方方地偷窺他的睡容,只能借余光偶爾瞥上一眼。
對面也換了兩個人,一個是頭發(fā)銀白穿著藍(lán)布衫的老太太,一個是三十出頭的短發(fā)女子,她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嬰兒。
老太太和女子搭話,“姑娘,你這是帶著娃兒回家還是去哪兒?在哪站下啊?”
那女子并不顯得多熱絡(luò),隨便應(yīng)了一兩句。
“我看這小娃兒長得水靈靈的,睡覺還咬著小手指呢,瞧這口水流的,長大了肯定聰明!”
那女子連忙轉(zhuǎn)過身,懷里的孩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大聲哭鬧起來,小嘴大張,嗓音尖銳,哭得歇斯底里。
梅苒側(cè)頭看旁邊的人,見他只是輕蹙眉心,并沒有睜開眼睛,她又看向?qū)γ妫唤X得有些心疼。
孩子哭成這樣,媽媽也不哄一下嗎?
老太太也看不下去了,“姑娘,不能任由孩子這樣哭的,你看他哭得小臉都青紫了,”她又嘆一聲,“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大都不會帶孩子,來,抱過來,我?guī)湍愫搴濉?
那女子頓時變得滿臉警惕,仿佛母雞瞬間豎起了羽毛,然而,孩子哭得更厲害了,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引起車廂里午休的人許多的不滿,她似乎掙扎了許久,才把孩子遞了過去。
老太太果然經(jīng)驗豐富,哄了一會兒,孩子就不哭了,還咧著小嘴兒“咯咯咯”地笑。
“謝謝。”那女子又立刻把孩子抱回去。
“咳,多大點事兒!”老太太擺擺手,“你的娃兒多大啦?”
女子的態(tài)度沒有先前生硬了,“四個多月了。”
她從包里拿出奶瓶,喂了大半,沒一會兒,小嬰兒又乖乖地在她懷里睡著了。
“呵呵呵,”老太太笑起來,“還是個小奶娃娃,多可愛啊!”
梅苒直直地盯著孩子手里緊緊拽著的老太太剛逗他玩兒塞的小紅棗,又看那婦人不冷不熱的模樣,用力握住拳頭,指甲深入掌心。
時間所剩不多,過道里都是人,手機(jī)又沒電了,一qie都是那么巧合。
傅時謹(jǐn)突然感覺到有人輕扯自己的袖子,立刻睜開眼睛。
梅苒湊到他耳邊輕聲說,“能借一下手機(jī)嗎?”
沒有問什么,傅時謹(jǐn)直接將手機(jī)遞了過去,隨后他看到她撥了110,臉上迅速閃過一絲訝異。
電話很快接通了,梅苒用流利的英文和那邊說,“你好……我懷疑有人非法拐賣兒童……”
她若有似無地又看了一眼,見女人沒什么反應(yīng),又繼續(xù)往下說。
聞言,傅時謹(jǐn)也掃了一眼對面,那女子果然目光躲閃、一臉緊張,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很快收回視線。
梅苒已經(jīng)非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她的聲音還是會抖,導(dǎo)zhi英文發(fā)音都有些含糊,“對,就在s市開往西京市的d8463次列車上,我剛剛聽說她會在下一個站下車,現(xiàn)在離到站大概還有十分鐘時間……”
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心情緊張是難免的。當(dāng)然,她也可以選擇其他掩人耳目的方式,比如發(fā)短信或去其他車廂,可時間上不允許。
如果那真的是一個被拐賣的孩子,如果他真的在下一站被那女人帶走了,梅苒不敢想象那個后果。
“honey,”傅時謹(jǐn)輕笑著傾靠過去,摸到她纖細(xì)的手腕,修長的手指往下一滑,輕輕握住她微顫的手心,他同樣用英文跟她說,“不用太緊張。之前乘務(wù)員檢票的時候,我無意中掃了一眼,她目的地是終點站西京市。”
男人的嗓音微涼,聽起來竟有一種讓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梅苒微微吐出一口氣,將他的話向那邊又重復(fù)了一遍,得到回復(fù)后,這才掛斷了電話。
此時,對面的女人突然看了過來,梅苒清眸微睜,心尖兒都幾乎捏成一團(tuán)。
傅時謹(jǐn)用手輕遮住她的眼睛,微微轉(zhuǎn)過身,將頭靠在她肩側(cè),用類似情侶間的親昵動作遮住那一道探尋的視線,“別緊張,我一直都在,嗯?”
尾音輕揚(yáng),像一片柔軟的羽毛輕輕刷過耳根。
梅苒的臉也刷一下迅速紅到了耳根。
更緊張了。
她穿的是無袖雪紡衫,男人離得那么近,他的臉幾乎貼著她那處裸`露的肌膚,那修長的腿也緊緊挨著她……梅苒的心隨著那近在咫尺的輕緩呼吸而一顫一顫,無法自已。
兩個小時過得尤其漫長,好在還是到了。
那女人抱著孩子似是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剛下車便被兩個出示證件的男人控zhi住,一臉絕望。
梅苒隨著一行人前往做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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