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野覺得渾身冷極了,他試圖抱緊自己,但依然感到寒冷,那寒冷不僅是外在的,而像是從內(nèi)心深處涌出的寒氣,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栗。
這種寒冷的感覺,就好像他當(dāng)年背井離鄉(xiāng)去其他城市讀大學(xué),因為父母不同意他就讀的專業(yè),所以他的離開沒有人送行,坐在火車廂里,看著站臺上相擁而泣的父母和子女,父母嘮嘮叨叨地囑咐自己的兒女在外要如何如何,智野靜靜聽著,仿佛這些話也是對自己說的一樣。
來到陌生的環(huán)境,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穿著與生活習(xí)慣都使得他沒法融入到群體中去,那時看著宿舍里的人談笑風(fēng)生、出去喝酒聚餐,他們嘲笑他濃厚的鄉(xiāng)音、嘲笑他的穿著老土、嘲笑他是個只懂得學(xué)習(xí)的書呆子。他是那么的不合群,所以他從來都不去參加這些活動,
放假了,因為無家可歸再加上要打工賺錢,他申請留校,冬天在冷冷清清的宿舍里,啃著冰冷的饅頭,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被磨練地足夠堅強(qiáng)了,但當(dāng)他抬頭看著暈黃的燈時,卻不知為什么腦中總浮現(xiàn)出燈光下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火鍋吃餃子的熱鬧場面,那時也是這般從心底感到寒冷。
他強(qiáng)忍著淚水,忍著想要打電話回家的念頭,當(dāng)他抵不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就搬出厚厚的專業(yè)書,告訴自己,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多苦都要撐下去。
那時候還沒有手機(jī),打電話要排隊等公用電話,智野就真的一次都沒有打電話回過家,父母也從來沒有來過電話,也許他們早就心軟了,只要他肯認(rèn)個錯,他們也不會反對他上這所大學(xué),但他們沒有機(jī)會,高考志愿是智野自己偷偷填的,父母不知道他上了什么大學(xué),也不知道大學(xué)在哪里,更不知道學(xué)校某個角落公用電話的號碼。
上一次是他自己離開了父母至親,這一次他卻是將他最親最愛的人從自己身邊推開了。
智野的眼前黑暗一片,來自心底的寒冷快要將他吞噬掉了。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就算咬碎了牙也要走下去。
這是智野曾經(jīng)一次一次勉力自己的話,但這次卻不奏效了。
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這個世界只是個虛構(gòu)出來的世界,這里沒有一個叫智野的人,更沒有一個叫李牧的人,這兩個人早就已經(jīng)死了。
我原本就已經(jīng)死了,他這樣想著,身子便真如死人一般寒冷了。
為了讓媽媽過上好日子,智野又是開按摩室又是去醫(yī)院工作,再之后又輾轉(zhuǎn)去了冰帝,那樣努力的自己就像是入戲太深的演員,某一天有人點醒了你,便覺得之前的自己十分的可笑,所有的努力都變得沒有了意義。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會崩潰,那就現(xiàn)在吧,智野對著虛空的地方聲嘶力竭地喊道。
那虛空的世界仿佛是永無盡頭的,智野的喊聲連個回聲都沒有。
慢慢地那虛空中走出一個人,一個接著一個,美惠、忍足、幸村、忍足院長等等他所認(rèn)識的人,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他們說著我們是真實存在的,你憑什么讓我們變成了虛影。
智野走近美惠,想握住她的手,智野記得她的手粗糙但足夠溫暖,他走向忍足,智野記得他的手是柔軟滑嫩的,他走向幸村,他記得在手術(shù)室里握著幸村的手,他的手冰冷潮濕,怎么捂也捂不暖,他看向忍足院長,智野沒握過他的手,但是他遞過來咖啡時飄來的濃郁咖啡香味,智野想他的手應(yīng)該也有著咖啡的香味……
他們給自己的觸感是那么真實,誰又能說他們只是虛構(gòu)出來的人物?
他們的虛影突然在眼前消失不見,智野心一下慌了,他四處找尋他們,喊著他們各自的名字,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消失了,自己真的可以不在乎嗎?
他們早已烙印在心底了,他們真的不是真實存在的嗎?
突然在虛空之中,有個聲音柔柔地傳來:忍足君在經(jīng)過我身邊時,對我說‘好好照顧智野’,可見他并沒有怨恨你,你要做什么他雖然不明白,但一定是理解你的,所以不要辜負(fù)他了。
像是有一道光穿破這無止盡的虛空,智野朝那道光傳來的方向跑去,那光點變得越來越大,突然眼前一亮,一只手伸了過來,從他的頭上取下毛巾,智野猛地抬手抓住這只手,然后就像是使勁了所有的力氣,再也無力握住這只手,就在手就要松開時,那只手回握住他的。
這只手智野在記憶中完全搜尋不到,智野盯著手看了好久,他扭頭看向身旁,宮崎跪坐在他身邊,眼神灼灼地看著他。
“扶我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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