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咱們……都這樣了，你是不是……該去一趟江浦了？”女人無比羞澀。

“去江浦干嘛？”

“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兒身子都給你了，你不打算跟我爹提親嗎？哪怕做你的妾，好歹你也該去打聲招呼吧？”

“啊？”

“啊什么啊！你把人家奸淫了，難道不想對我負責(zé)嗎？”

“可，可……事實上，是我被你奸淫啊……”

“那也要提親！”

“…………”

三日后。

京師通往江浦縣的官道上，一行百余人的騎隊慢慢悠悠走著。

蕭凡騎在馬上神情迷茫，不自覺的撓撓頭，后腦勺兒一陣隱隱作痛，他不由痛苦的咧了咧嘴。

喝醉酒的女人手勁兒真大，幸虧那天房里的桌上沒擺斧頭，不然一樁喜事可就變了喪事了。

此刻他的神情似迷茫又似喜悅，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迷倒萬千少女的淺笑。

其實被人推倒的滋味，……挺不錯的，前提是這個人必須是女人。

不過他怎么想怎么覺得有種上當(dāng)?shù)母杏X，那天出了房門，看到三位夫人臉上那詭譎莫名的壞笑后，這種感覺尤為清晰強烈……

——我該不會被她們當(dāng)成種馬了吧？

曹毅催馬趕了上來，見蕭凡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大笑道：“蕭老弟，你能不能表現(xiàn)得高興一點？你這模樣像是去提親的嗎？”

蕭凡嘆氣道：“曹大哥，我只是去提親而已，又不是去打仗，你有必要叫上一百多個人跟著我嗎？”

“當(dāng)然有必要，你可是堂堂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明境內(nèi)數(shù)萬錦衣衛(wèi)皆是你的麾下，指揮使大人提親，一百多個人的排場算什么，已經(jīng)很低調(diào)了。”

蕭凡想了想，確實有道理，擺排場倒是沒必要，多叫點人跟著，自己也有安全感，在他的推動下，朝廷實行軍制改革，正是初見成效的時候，那些有實力有野心的藩王必然對自己恨得牙根直癢癢，難保不會派人對自己來個刺殺什么的，出行在外多帶點人總歸沒壞處。

想到藩王，蕭凡扭頭問道：“最近藩王可有異動？”

曹毅搖頭道：“還是老樣子，二十幾位藩王其實實力并不大，他們不敢亂來，不論是朝廷削藩的風(fēng)聲還是改革軍制的新政，藩王們氣怒難免，但卻都沒什么舉動……”

蕭凡皺眉道：“按制，藩王所擁兵士不得超過三衛(wèi)，如此弱小的實力，他們當(dāng)然不敢做出什么舉動，其實朝廷削藩之說，早在先帝時便已喧囂塵上，時至今日，他們大概也明白天子的意思了，藩王們都不是傻子，這個非常敏感的時期，他們更不敢有大動作而惹朝廷疑心，他們我倒不擔(dān)心，我擔(dān)心的是北邊的晉，燕，寧三王，他們封地在大明邊境，負有北拒韃子的重任，先帝特旨允其擁軍萬眾，朝廷削藩能不能成功，主要看這三位王爺?shù)膽B(tài)度……”

曹毅冷笑道：“晉寧二王并無明顯的謀反跡象，至于燕王的態(tài)度，那還用問嗎？”

蕭凡沉默良久，仰頭看著有些陰沉壓抑的天空，長長嘆息道：“該來的總歸會來，天下很快便要動蕩不安，戰(zhàn)火連天，這個結(jié)果無法避免，無法阻止……”

雜亂的馬蹄聲中，江浦縣那古樸斑駁的城墻赫然在目，看到城門上方兩個斗大的“江浦”二字，蕭凡禁不住一陣感慨。

三年過去，重回故土，此刻蕭凡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小小的縣城，承載過他許多的歡樂，恬然，憤怒和悲傷，他在這里認(rèn)識朱允炆，認(rèn)識曹毅，認(rèn)識太虛，認(rèn)識畫眉……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全部都在這里認(rèn)識的，他自己在這里當(dāng)過商戶家的上門女婿，當(dāng)過酒樓掌柜，甚至當(dāng)過無家可歸的叫花子，對他而言，江浦縣更像一個舞臺，他在這個舞臺上扮演了很多角色，有的角色演出很成功，有的很失敗，人生是自己的，可旁人總會給予自己喝彩或噓聲，有多少人是為別人的喝彩而扮演著自己本不喜歡的角色？

三年前，江浦縣一輛破舊的馬車，載著一個年輕人平凡無奇的夢想離開，三年后，一個麾下統(tǒng)領(lǐng)數(shù)萬錦衣衛(wèi)，爵封侯爺?shù)哪凶忧娜换貋恚@個男子手握重權(quán)，殺伐果斷，朝堂之上震懾群臣，名頭響徹天下，僅僅三年，旁人三十年都難以企及的高位，他做到了。

當(dāng)年一無所有，離開時何等灑脫自如，為何如今鮮衣怒馬，扈從如云，卻在江浦的城門前徘徊躑躅，久久不敢進城？

曹毅仰頭看著依舊斑駁的城門，然后又盯著蕭凡，喟嘆道：“當(dāng)年的窮酸秀才離開時，可曾想到會有今日權(quán)傾一時的顯赫風(fēng)光？”

蕭凡苦笑道：“沒想過，當(dāng)時我只想著混個一官半職，讓師父和畫眉不餓肚子，不受人欺負……”

曹毅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這也算是無心插柳了，楚霸王曾言‘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如今你已位極人臣，富貴到了極點，正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之時，為何遲遲猶豫，不敢進城？”

“也許是近鄉(xiāng)情怯吧，一切似乎都改變了，可很多東西又似乎沒變，古人詩云：物是人非事事休，古人又詩云：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我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哪種心緒了。”

曹毅笑道：“得了，你就別掉文了，你的學(xué)問其實比我也高不到哪里去，人都已經(jīng)到城門口了，難道你打算在這里一直轉(zhuǎn)悠下去嗎？別忘了你是來干嘛的……”

蕭凡精神一振，終于拋去了滿腔莫名其妙的感懷，狠狠一抽馬臀，豪笑道：“我今天是來討老婆的！走！去提親！”

眾人齊聲大笑，紛紛催馬呼嘯著進了江浦縣城。

城門口的兵丁見這群人身著飛魚服，當(dāng)即便嚇得面無人色，哪還敢阻攔盤問，紛紛倒退幾步，低著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任由眾人打馬而入。

進了城，踏入熟悉的江浦縣大街，蕭凡禁不住情緒激動。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仍舊那么的溫馨自然，這個小城留下了太多的回憶，好的，不好的，紛紛涌進腦海，像個被打開的魔盒，呈現(xiàn)出五彩斑斕的光環(huán)。

激動的看著街上穿梭的人群，蕭凡騎在馬上忽然揚起馬鞭，興奮大喊道：“江浦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我胡漢……咳咳，我蕭凡回來了！”

喧鬧繁華的大街頓時為之一靜，所有人都扭頭楞楞的瞧著馬背上的年輕男子和他身后百余名穿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每個人眼神發(fā)直，連動作都凝固了……

…………

…………

沉默許久，不知是誰忽然大喊一聲：“錦衣衛(wèi)來抄家啦——快跑！”

轟！

江浦的百姓跑了無影無蹤，大街上比水洗過還干凈，連條狗都看不見……

蕭凡呆楞許久，忽然仰天悲憤道：“這他媽到底是衣錦還鄉(xiāng)還是鬼子進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