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人事代謝

“荀公年邁，多病體衰，素體陽虛不固，如今受風(fēng)寒，發(fā)汗不解，又嘔吐失溲，脈見危象，恐怕不能長久”

華佗話音一頓。

蓋因?qū)γ嫔蜢o傾聽的患者家屬，忽然無聲的落下一滴眼淚。

“失禮了。”青衣女子低頭拭了淚，“勞煩先生。”

“不敢、不敢。”華佗干笑。

她居然這時候還記得道歉！

饒是他見過各種病患親友，有情深的，有意淡的，卻沒見過這一款，明明哀痛，卻克制內(nèi)斂到這等地步，實在讓他棘手。

華佗望向身旁的同行，聽說這位同荀家有點拐彎的親戚？該他說話了吧？

這種時候，這種場景，他…他莫名就有點慌張。

張機并沒有註意華佗的求助，憐憫的望向眼前的女子，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暗示道，“還是盡快送信，讓含光回來吧。”

“我明白。”荀采垂眸，斂袖一禮，“還望二位先生，再盡一盡力。”

“這是自然。”

“阿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已是面淚痕的荀襄，拿袖子抹臉，回想起上次在雒陽時候的無助，“祖翁嗚嗚…不如嗚…不如我去河?xùn)|告訴叔父？叔父…叔父也不知收未收到消息……還不回來……”

“不必，”荀采目光定定註視著腳下方磚，“此事已拜托給公達(dá)，公達(dá)知道明白輕重，定會盡快傳信，你不熟悉道路，如今又天寒雪凍，會有危險，況且，也不會比公達(dá)更快…”

“阿姑？”

荀采神色一振，打起精神，“我來照顧大人，你先去休息一會兒，軍營萬萬不能疏忽。”

“……可是…”荀襄含著眼淚，也有些擔(dān)憂，“阿姑你幾日不曾休息，還是先由我來”

“你叔父將兵馬交于你，你必須替他守住，明白嗎？”荀采嚴(yán)厲道，“族中并非沒有能領(lǐng)兵的人選，但含光將長安兵馬交于你，將平衡并州軍與涼州軍之責(zé)交于你，此事攸關(guān)天下大局，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

荀襄眼淚被震了回去。

“你一臉惶惶然，留在家中也做不得什么，還不收起這小兒女之態(tài)！”荀采說完，便回身屋內(nèi)。

荀襄在風(fēng)中站立了良久，抬手抹干眼淚，“阿姑放心，我定不會辜負(fù)叔父信任。”

“去吧。”屋內(nèi)傳來低聲回應(yīng)。

“光熙二年，匈奴襲河?xùn)|，燒燔縣裏，搶劫百姓，河?xùn)|兵將為護(hù)家園，眾將用命，兵卒奮死，冬十二月辛亥，追擊至太原郡昭余澤，殺敵千七，俘虜萬數(shù)，胡虜震懾，丟盔棄甲，倉皇而逃……

“為國捐軀者五百一十人，今皆記其名，昭告百姓，旌其勇義之名

寒風(fēng)凜凜中，身著玄端的青年立于高臺，神色肅穆而莊嚴(yán)，袍袖隨風(fēng)鼓舞。

巨大的青石碑被立在水澤之畔，由荀柔這個太尉親手書寫祭文，表彰其抵御外敵，保衛(wèi)家國的功勞，并抄錄下死去將士的名字，由數(shù)十工匠連日打磨雕刻出來。

祭奠儀式莊嚴(yán)而簡單，所有校尉以上官吏全都參與，百姓則站在更遠(yuǎn)處圍觀。

“壯哉，諸君千古”

荀柔手中酒盞一揚，酒液化為碎珠，被朔風(fēng)卷裹著，拋撒向結(jié)冰的水澤，碎成無數(shù)更細(xì)微的晶瑩。

“壯哉”

眾軍校沈聲應(yīng)和。

有人想到自己，有人想到親人，有人想到同袍，對于刀尖舔血的軍人而言，馬革裹尸的結(jié)局是榮耀，可那只是自以為是的榮耀。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葬禮。

這才是足夠配得上戎馬一生的葬禮。

大丈夫當(dāng)如是，為國捐軀義壯哉

激昂的情緒在許多人心中蕩漾。

儀式結(jié)束，作為太尉的荀柔，在群吏簇?fù)碇校巧像R車離開。

越來越習(xí)慣這些手段了。

荀柔疲憊的閉起眼睛，仍然感覺到那些沈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將凍僵的雙手?jǐn)R在溫暖的銅爐，任同車隨侍的族侄將重裘為他披在身上。

昭余澤一戰(zhàn)，由于天氣，以及并未投入大量兵力，實際上并未取得太大的勝利。

彼方倉皇北逃當(dāng)然是真的，不過他們也只是追到逃跑中落在后面的一支部族，只俘獲一些婦孺老者，幾乎沒有青壯。

或者，倒不如說，這些婦孺老者，根本因為難以跟上大部隊，而被匈奴丟棄了。

勝仗自然也打過幾次，但由于天氣的緣故，并無大勝。

但一路追到這裏，荀柔終于克制住，喊了停。

但別說眾將，就是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勝似乎勝了，但回報不夠，贏了也沒覺得多爽。

但再往前追擊，深入并州腹地，糧草運輸線太長，且離河內(nèi)太近袁紹鞏固河內(nèi)，此時未必愿意出兵，但如果靠得太近，對方也可能應(yīng)激反應(yīng)，那就不妙了。

再有一個，天氣嚴(yán)寒，年關(guān)將近，兵卒的情緒也需要考慮。

于是最后，在這裏舉行了祭奠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