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溯源
說要啟程東行,荀柔到底還有一件事想做。
流言原不算大事,否則當(dāng)初陳群也不至于一直隱瞞不報,他品德上沒那么清白,但終究未出格,畢竟只是個女孩,諸君閑得八卦,也不過說兩句風(fēng)流。
誰人背后無人說?
荀柔也看得開。
反正,此事參與者都有什么人不論,罪首他認(rèn)定了劉表,底下做事的人也就利索了,很快就將劉景升搓弄起來,送去長安。
一家人,夫妻兩、長子劉琦,剛滿周歲的次子劉琮,并三五十位賓客家仆,三十車財貨,由二百士兵護(hù)送,一早就從襄陽北門出發(fā)。
與來時一匹驢子比起來,劉表這些年荊州刺史,怎么看是相當(dāng)不虧。
就是跟隨他的儒生未得到消息,沒有攔路哭送這一出,也不知劉表是否還有一點遺憾。
至于蔡瑁、張允二人,蔡氏是荊州大族,劉表離開荊州,自然而然就撕擼開,荀柔授蔡瑁一個南陽都尉,讓荊州蔡氏與蒯氏自爭斗去。
張允則任太原都尉。
太原豐饒,但誰來都奉承,立場搖擺,究其原因,也是郡內(nèi)幾家豪強大族,比起國家大義,以自保為先。
上一任太守為袁紹任命,袁紹敗后,荀柔使河?xùn)|郡校尉梁肅兼管,也只管大概,防備北戎各族,領(lǐng)其歲貢而已。
如今安排張允,正好南北交換,除其根底,其人若有本事呢,太原郡也是可用事之地,若是沒有能力,那無論西戎各族還是太原郡內(nèi)大族,都夠得教他做人。
除了這兩個,劉表其余勢力也就不算什么了,儒生無用,荊州士族看重的是自身利益,杜畿足以應(yīng)付。
文武分制后,郡一級,太守有都尉,到州一級,則并無與刺史對應(yīng)的武將,改按軍事區(qū)域劃分,如荊州就是黃祖在北,張羨在南。
好處自然明顯,州官不臨民,主管一州吏治,宣示政令,推行教化,避免地方官吏做大,而武將,以軍事戰(zhàn)略劃分,區(qū)域不與州官相同,相互也就不易起矛盾,又可相互協(xié)作與彼此監(jiān)視。
這其實也是荀柔參考后世的做法,既要減少地方坐大的風(fēng)險,又盡量避免本朝光武以來的武德衰弱。
當(dāng)初一提,眾人交口稱讚,全無異議。
這些事并不花費多少時間,趁著幾日營中忙著糧草兵械的細(xì)務(wù),荀柔由黃彣,即黃承彥親自為向?qū)В鶟h水一行。
至此他也才知曉前一番公案。
原本他還想,劉表怎么想要將黃氏二女與他做妾,卻原是黃夫人蔡氏向妹妹打聽,沒想到其妹,也就是劉表繼室蔡夫人,竟胳膊肘往外拐,獻(xiàn)計劉表。
荀柔很同情黃夫人,不認(rèn)為是她不夠謹(jǐn)慎親姊妹間若不能相信,還能信什么?罪魁禍?zhǔn)走€是劉表。
所以,他也認(rèn)真為兩個女孩牽線。
十七兄長子緒,比黃舜英小一歲,是個品行端良,性情散淡的文藝少年。
至于黃月英他原以為諸葛亮人生軌跡改變,兩人或許會遺憾錯過,哪想黃承彥恰好托付到他頭上?
他提出這兩個人選,當(dāng)然最后還是要黃家自己選擇,但他既愿令黃舜英嫁入荀氏,黃家夫妻再沒有不高興的。
無論最后是否能成,這都是對女兒的認(rèn)可。
有了這一層,黃彣對荀柔的態(tài)度也更加親近了。
漢水畔,是荀柔出生地,黨錮后,父親荀爽隱居于此數(shù)年,母親郭氏也因產(chǎn)后虛弱,病逝于此。
與他如此淵源的地方,在記憶之中卻十分渺茫。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漢之永矣,不可方思。
漢水寬廣,游泳不能到達(dá)彼岸,漢水湯湯,竹筏也難能跨越其長。
比起荀柔熟悉奔騰激蕩的黃河,漢水顯得寬廣而平和。
沿岸地勢雖也有些起伏,但總體還是翠綠、寬廣、繁花如錦的平原,因此水流至此更顯舒展,沿河岸邊許多沙洲、石灘,岸芷汀蘭,鷗鷺忘機。
水邊多為漁村,小舟竹排,罟網(wǎng)水鴨。
屋舍也與北方所見不同,沒有壘土做基,而直接將數(shù)根木樁打進(jìn)土地,半懸空釘木地板,人居住在架空的樓上。
如此風(fēng)景下,百姓的窮苦,也和北方不同。
守著江漢河澤,不至于捱餓,但物資卻更匱乏,家徒四壁不是形容詞,許多人家連鹽都吃不起,三十余歲就頭發(fā)花白,牙齒脫落。
地又近卑濕,多疫疾,故其民壽短多夭,病癥也奇形怪狀,因此巫蠱盛行。
村社皆奉鬼神,山河草木、鳥獸蟲魚、疾病生育……品種紛繁。
但有事,削短頭發(fā),墨字紋身的巫師,就被邀至,點燃香草,手執(zhí)鳩杖,在一片煙霧繚繞中,赤腳、鳴鈴,大唱大跳著聽不懂的歌謠。
“我與龐兄俱以為,這是故楚辭章,含光你聽,其句尾是否正與本地方言相同?”黃彣頗具研究精神。
一連數(shù)日,荀柔并未尋到自家故地,卻偶然遇見一座漁村。為生育祈禱的儀式。
“這就是屈大夫辭賦中的’兮‘字發(fā)音吧。”荀柔細(xì)細(xì)分辨了片刻。
荊州本地也有方言,但大概已與先秦時期楚語不同。
“我也以為如此,可惜巫師多不識字,不通鳥篆,祝禱之文,只口口相傳,恐怕辭章流傳中也多頗其意了。”
“也才不過四百年。”荀柔輕輕道。
上下五千年,楚國滅亡至今不過四百余載,竟連語言文字幾乎都失落了,以此觀之,更多少歷史,悄然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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