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寶廷站在自家的大草坪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何承凱。

何承凱仰頭迎向他的目光，兩只手還捧著個大梨；眨巴眨巴眼睛，他把那梨舉高了：“爸爸，你、你吃嗎？”

何寶廷聽了這話，先是出乎意料；隨即又想這兒子小小年紀(jì)倒是個孝子，心里就非常高興，滿面笑容的彎下腰伸手去接那個梨：“好孩子，爸爸——”

他的手剛伸到半路，何承凱卻將梨收回到嘴邊，“咔嚓”咬了一大口后，他邊嚼邊說：“想、想吃就向阿布要吧！”

何寶廷討了個老大沒趣，這才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訕訕的放下手，他掩飾的咳了一聲：“我不想吃。”

何承凱又咬了一大口：“你、你還是吃、吃吧！你不吃，就讓姓李的給吃光了。”

何寶廷垂下眼簾掃了他一眼，打算告誡他不要如此稱呼李世堯，可是念頭一轉(zhuǎn)，又曉得有阿拉坦在一天，這話就是說了也白說，便終于還是沒有開口。

何承凱開始專心致志的吃梨，何寶廷仰起頭，目光放到了層層白云之處，耳邊回響著他兒子那咔嚓咔嚓的咀嚼之聲；正是出神之際，李世堯忽然大踏步的從外面推開院門走進(jìn)來了。何承凱聞聲回頭，見是姓李的，便一甩辮子，撒腿跑了。

李世堯大踏步走到何寶廷面前，笑嘻嘻的開口道：“我說，我剛才去那個‘出門右拐第二家’了。”

何寶廷一聽他真去了，就很玩味的看向他：“是么？看到誰了？”

李世堯緊閉著嘴，憋著笑望著何寶廷——憋了一會兒憋不住了，“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媽的巧死了！”他一拍巴掌：“我認(rèn)識他！”

何寶廷聽了這話，感到莫名其妙：“誰？金世陵么？”

李世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樂死我了！我當(dāng)是誰騷的可愛呢！原來是他啊！他可不騷的可愛么？媽的當(dāng)年他算是北平第一騷包！哈哈哈哈……七寶兒，你知道嗎？他原來是趙振聲養(yǎng)的兔子！都干到副官處處長了，正經(jīng)是只大兔子呢！我那時候在北平，老能看著他——那小子在隊(duì)伍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還給他送過禮呢！”

何寶廷聽的目瞪口呆：“別叫我七寶——他是趙振聲的人？”

李世堯還是笑：“太是了！記著有一次我從廊坊往北平去向趙振聲要軍餉，結(jié)果一進(jìn)門就看見他坐在趙振聲大腿上打瞌睡，后來趙振聲不給我餉，我就給他送了份禮，他這人倒是收錢辦事兒，回去把枕頭風(fēng)這么一吹，嘿！第三天趙振聲就給我撥錢了！后來我?guī)送椷h(yuǎn)去，就和他們分開了。聽說趙振聲是早死了，他一死，這小子就跑香港來了。”

何寶廷一笑：“我就說他有點(diǎn)兔子氣么！果不其然！你這一上午，是一直在和他敘舊了？”

李世堯連連擺手：“沒有！我和他有什么好說的？一來是我和他不熟，再說他那段歷史也不光彩，我樂意敘，他還不樂意敘呢！我是在咱們旁邊那家門口站了一會兒，他們家關(guān)著一個傻子，說話怪有意思的，我跟他隔著大門嘮了半天！”說著他把手伸進(jìn)褲兜里好一頓掏：“你看，那個傻子還給了我一把糖。”

何寶廷聽到這里，感到十分無聊，只道：“跟傻子能聊出有趣來，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世堯走過去攬住他的肩膀，且往樓內(nèi)走且答道：“我現(xiàn)在啊，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活，旁的是什么都不管了！我知道我這算是命好，打了一輩子仗，末了還能全須全羽的找這么個好地方養(yǎng)老，七寶兒，我跟你說，我心里是真知足。”

何寶廷聽到這里，卻是垂下頭不說話。李世堯知道他的心思，就把手漸漸的滑下來摟到了腰上：“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知足。你還年輕啊，你這腰都是又細(xì)又軟又結(jié)實(shí)的。可是凡事就得往開了想，你瞧那個金世陵，看著是個闊公子，其實(shí)天天在錢上鬧饑荒，家里那堆孩子都快養(yǎng)成小牲口了，說起來多糟心！還有那個顧家——和咱家的院子隔了一條街兩排樹，你看不見——一個光棍哥哥帶著個傻子弟弟，哥哥出去做生意掙錢，弟弟成年累月被關(guān)在家里，那日子過的也真是夠戧了！說起來這些人能住在這個地方，走出去也都是有頭有臉的體面人呢，暗地里怎么樣？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咱家里這本算是最好念的啦！”說到這里他那手又向下移動，在對方那屁股上狠狠的摸了兩把。

何寶廷的屁股是被他摸慣了，所以也沒覺著怎樣，只皺著眉頭道：“你這話可是夠多的！你也沒來幾天，怎么這左鄰右舍都讓你給摸清了？我怎么就不知道顧家是光棍帶個傻子呢？”

李世堯心想你坐在家里跟木雕泥塑似的，當(dāng)然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是個專門來過日子的，過日子就得有個過日子的樣兒嘛！

這兩人邊說邊走，不一時就回了樓內(nèi)。其時阿拉坦正在大客廳中同何承凱追逐嬉戲，一見他們兩個進(jìn)來了，就一起偃旗息鼓撤退而去。李世堯是不在乎的，只是將一只手貼在何寶廷的屁股上，貼的久了，就開始不安分又掐又捏起來。何寶廷瞪著他道：“大白天的，別胡鬧！”

李世堯指著他，賴皮賴臉的笑道：“哎？臉紅什么？還不好意思了？”

何寶廷剛要回答，阿拉坦忽然慌里慌張的跑了進(jìn)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向何寶廷說道：“承、承凱和人打、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