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糧液道：“說來話長……”

忽聽花炮轟響，絢光沖天，將漫天雪花映照得光怪陸離，有人“嗚嗚”吹角，高聲叫道：“各巡兵隊長聽令：速將眾城主、將軍領(lǐng)入‘集賢閣’接風(fēng)洗塵；各部弟兄隨巡兵使前往樂游山八百樓休息。”

人語嘈雜，一隊隊巡兵次第飛旋，將盤集主峰的諸多金族將領(lǐng)、士兵有條不紊地分別引往西、南兩方。

五糧液不敢怠慢，立即命巡兵將三危飛騎領(lǐng)往樂游山，自己則引著黃姖與三危仙子飛向南峰“集賢閣”。

黃姖怪眼一翻，正欲推辭，但聽五糧液說閣中有五十年陳釀無限量供應(yīng)，登時灰眉一跳，心花怒放，將蹦到嘴邊的話也咽了下去。

※※※

南峰由數(shù)峰綿延交疊而成，成馬蹄形狀，又叫“馬蹄峰”。其勢高峻雄偉，絕壁萬仞，沿著山崖鑿有一行廊洞，迤儷蜿蜒，直轉(zhuǎn)入內(nèi)壑。

內(nèi)壑有一較為矮小的山峰，沿山脊建了大小七十二間玉石殿閣，綿延盤旋，煞是壯觀。此刻雖風(fēng)雪狂肆，群山茫茫混沌，但那赤紅色的屋檐如紅線曲繞，仍若隱若現(xiàn)。

眾人騎鳥盤旋直下，在山脊雪地上立定，紛紛封印坐騎。金族眾將瞧見黃姖，都又驚又喜，一面寒暄交談，一面隨著各巡兵隊長朝那巍峨連綿的殿群走去。

大殿內(nèi)爐火熊熊，溫暖如春，早已圍坐了數(shù)百名城主、將領(lǐng)，人頭攢動，語聲鼎沸，極是熱鬧。

眾人方甫邁入主殿大門，便覺暖風(fēng)撲面，聲浪襲人。身上的冰屑雪花迅疾融化，一道道地順著衣褶滴落在地，又蒸騰為絲絲白汽。

幾個迎賓使急忙上前，將各人引入坐席，熱酒果菜隨之次第上桌。

杏花仙子秋波四掃，卻見一個高大胖子正盤腿坐在殿心，口若懸河，夸夸其談，四周的將領(lǐng)凝神聆聽，時而緊張，時而大笑；她見那胖子唾沫四濺，舉止輕浮，心下不悅，轉(zhuǎn)身詢問五糧液。

五糧液恭聲道：“此人是偵兵隊長游痕，正向各位將軍詳細(xì)講述昨夜戰(zhàn)況。”杏花仙子對昨夜之事頗感好奇，聞言登時來了興趣，當(dāng)下豎耳傾聽。

游痕道：“……誰想那歹毒狡辣的流沙仙子到了拓拔太子面前，竟變得嬌滴滴嗲兮兮的可愛模樣，一口應(yīng)承幫助我們清滅蠱蟲。他奶奶……敢情這就叫作一物降一物，花貓吃老鼠。”

鹿臺城主白夜擊掌嘆道：“他奶奶的，拓拔太子定是本族古元坎轉(zhuǎn)世。否則焉能平白得了天元逆刃，兩天之內(nèi)接連以‘天元訣’擊敗雙頭老怪與黑帝鬼魄？又怎會如此風(fēng)流多魅，將流沙妖女迷得服帖乖巧？”

眾人心有戚戚，嘖嘖稱奇，贊嘆不已。

杏花仙子心下大跳，這幾月時常聽聞拓拔野之事，早已向往；此刻聞言更感好奇，不知其究竟有何魔魅之處，竟能擊敗那幾近天下無敵的黑帝汁光紀(jì)，引得天下第一、第二妖女齊齊折腰？

又聽游痕突地提高嗓音，大聲道：“正當(dāng)此時，那黑帝汁老妖驀地坐起身來！”

眾人失聲驚呼，游痕道：“我突然醒悟，大叫道：‘三生石！快刺碎他丹田的三生石！’大家這才醒覺，紛紛操刀挺矛，沖上前去。不料那老妖忒也厲害，忽然昂首長嘯，使出‘?dāng)z神御鬼*’。陰風(fēng)怒吼，腥氣大作，那些僵鬼‘劈哩啪啦’全被吸了過去，尸蠱飛舞，妖靈兇魄全被吸入體內(nèi)。沖在最前的弟兄們不堪妖法，慘叫飛起，紛紛被他攝去魂魄……”

他不自主地捏細(xì)了嗓子，繪聲繪色地描摹當(dāng)時情狀，臉容煞白，連聲音也變得陰惻惻飄忽起來。眾人雖是經(jīng)歷百戰(zhàn)的悍將勇士，但聽他說得兇厲可怖，宛如身臨其境，心下不由得大凜，冷汗涔涔，手中的杯盞輕輕地顫抖起來，酒水潑灑滴落。惟有黃姖自斟自飲，眉花眼笑，仿佛只言未聽。

游痕道：“那些僵鬼尸兵發(fā)了瘋似的沖將上來，乘機(jī)又朝我們發(fā)動了劇烈猛攻。姬公子吹角指揮，大家一邊后退，一邊與鬼兵激斗。只見血肉橫飛，稀里嘩啦，這一頓好殺！我越戰(zhàn)越勇，單身沖入鬼軍大陣，抓住那僵鬼將領(lǐng)的脖子，‘喀嚓’一聲，擰斷了他的脖子……”

有人笑道：“他奶奶的，老子才喝了三杯酒，就聽見你擰斷了六個脖子了，游隊長這等身手，屈身作偵兵豈不忒也可惜？老子明年正好要討伐西荒長脖子番國，游隊長倒不如到我麾下作個將佐，專門教人怎么擰脖子。”

眾人大笑，緊張的氣氛登時緩解。

游痕嚇了一跳，連忙嘿嘿干笑道：“劉將軍見笑了。小人素來安分，豈敢有其他奢望？只要能竭盡本職，為陛下、王母效忠、分憂，就開心得很了，作不作將佐那倒是無妨。這個……說到哪里了？是了，我正奮勇殺敵，忽地聽見‘啪’的一聲巨響，燭龍蛇身倏地破皮沖天，雷霆似的將汁老妖打個正著！”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紛紛罵道：“石頭奶奶不開花，燭老妖倒狡猾得緊，裝死撿了個大便宜。”

游痕憤憤道：“可不是么？只苦了我們這些拼死血戰(zhàn)的將士。汁老妖被這般重創(chuàng)，登時無法攝取妖靈，突然怒吼轉(zhuǎn)向，朝拓拔太子猛沖而去，妄想據(jù)占他的五德真身。拓拔太子經(jīng)脈斷裂，哪有力氣回?fù)糸W避？頓時被他打得沖天飛起，昏厥不醒。眼看著老妖就要沖入拓拔太子的身體，這時，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啊不，四個人！這四人每一個都是眼下大名鼎鼎的風(fēng)云人物……”

見眾人緊張而好奇地盯著自己，張口結(jié)舌直等下文，游痕心中大感得意，故意賣個關(guān)子，端起酒杯“汩汩”地喝了幾口，然后瞇著眼睛，重重地巴咂巴咂嘴唇，意猶未已。

突然放下酒杯，大聲道：“四道人影閃電似的沖來，兩道碧光交錯飛舞，重重地撞在汁老妖的身上，登時將他打得齜牙咧嘴，屁滾尿流。其中一人搶身下沖，將拓拔太子抱個正著，姿勢之熟練，力道之溫柔，就象是練習(xí)過無數(shù)遍一般，正是拓拔太子的正妃、龍女雨師國主……”

眾人哄然一笑，頓時放下心來。自聽說拓拔野以“天元訣”擊敗水族一帝、一神，眾將便篤信他是古元坎轉(zhuǎn)世之身，心底隱隱之中早已將他視為己人。

游痕道：“當(dāng)先一個少年高大魁梧，臉上一道刀疤斜斜翻卷，乍看之下極是猙獰丑陋，但再一細(xì)看，卻覺得英氣逼人，威風(fēng)凜凜……”話未說完，已有人叫道：“定是蚩尤！”

游痕一拍大腿，大聲道：“不錯，正是蚩尤！這位將軍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小人五體投地。只是另外那兩人，嘿嘿，不是小人吹牛，在座各位就算是拍破了腦門也想不出是誰！”

眾人被他這話勾起好奇心，紛紛胡亂叫喊猜測，杏花仙子大覺有趣，心中一動，忍不住也叫道：“我猜其中一個多半是東海龍神！”

游痕倏地轉(zhuǎn)過頭來，滿臉驚嘆、佩服、不可置信與無限崇拜的表情，眼珠滴溜溜地打量著她，吞了口口水，搖著頭長嘆道：“天，小人服了。仙子定是天仙下凡，這等難題竟也被你猜中！比起適才這位將軍更讓小人佩服。小人五體……啊不，六體投地，甘拜下風(fēng)。”

眾人轟然而笑，又暗覺詫異。都聽說龍神中了南淵獸毒，正由靈山十巫治療，怎地又會在這等危急關(guān)頭趕到？

杏花仙子笑靨如花，心下得意，忖道：“這胖子雖然猥瑣，但說話倒也有趣，什么‘六體投地’，比起‘五體投地’還多了一體……”

桃花仙子白她一眼，傳音道：“傻丫頭，被死胖子嘴上討了便宜，居然還這般歡喜？”

杏花仙子一怔，驀地明白他言下所藏的齷鹺之意，雙頰騰地通紅，又羞又怒。雙眉一擰，便待發(fā)作，但驀地想到群雄在座，有些人只怕還未曾想到此節(jié)，自己若說穿此語，豈不是自取其辱？恨恨咬唇不語，心道：“死胖子，等到?jīng)]人之時，本仙子非讓你六體投地不起。”想到惡毒之處，心情轉(zhuǎn)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游痕渾然不知，精神抖擻，大聲道：“你們猜另外一人究竟是誰？他長得清瘦挺拔，白發(fā)披散，穿了一身破舊的青布長衫，將東海龍神抱在懷中，右臂斜舉，一道青光氣刀吞吐飛舞……”

“當(dāng)啷”一聲，一個杯子陡然掉落摔裂。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黃姖面色慘白，手指跳顫，目光直楞楞地瞪著游痕，那神情又是古怪，又是可怕。

杏花仙子笑道：“神上，酒不好喝也不必摔杯子嘛……”

黃姖忽然閃電似的探手虛抓。“仆！”游痕登時憑空飛起，被他緊緊掐住脖頸，只聽他在耳邊厲聲喝道：“科汗淮？你說的這人是不是科汗淮？”

三危仙子靈光霍閃，齊齊驚咦，眾人大震，游痕所描述之人果然與斷浪刀科汗淮的形容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