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抬頭,幾乎沒有焦距的眸光,在幾下朦朧中,終于清晰地看到一張焦慮的秀容。耳邊那個(gè)溫柔的聲音也漸漸清晰連貫,她聽見有人對自己說:“姑娘,喝點(diǎn)兒雞湯,暖暖胃吧,您一天都沒進(jìn)吃食了。”
這丫鬟……是玲瓏。
劉盈在汝陰遇上玲瓏,玲瓏正值喪親之痛。
亂世中,賣身葬親,這樣的事情一點(diǎn)兒也不奇怪。她劉盈從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卻看著那雙絕望悲慟的眼眸,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玲瓏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十三歲——喪親之痛,原是剜骨之痛。
想不得,念不得,思不得。
一直到如今,每每夢醒,她都能嗅到濃烈的血腥氣,手心、眼皮黏著殷紅的鮮血,撲鼻而來,黏膩一身。連呼吸都在疼痛,帶動(dòng)了肺葉,引起一陣迅猛的窒息。
呵,原來她還記得那么多的事。
劉盈澀然一笑,伸手接過那碗雞湯,握著被雞湯燙暖的瓷沿,冰涼的手心也熱乎起來。
一點(diǎn)一點(diǎn),小口小口咽下雞湯,一直到瓷碗的湯汁見底了,她這才抬頭。旁邊的小丫環(huán)神色躊躇,欲言又止,劉盈放下瓷碗,輕聲道:“你有事要問我?”
小丫環(huán)猶豫了一下,終于忍不住問:“姑娘,您真的讓二少去向城主求親?”
“嗯。”
“奴婢聽說……聽說……”
“嗯?”
這丫環(huán)躊躇半天,終于低頭,快速陰郁地把話說完,“奴婢聽說這位顧小姐生得絕色,且性子溫良……”
“哦。”
見劉盈始終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小丫環(huán)急了,“姑娘,奴婢絕非虛言。奴婢在廟會(huì)上,見過這位顧小姐,當(dāng)真是驚才絕艷。她與普云禪師論道佛經(jīng),雖然只是片語,卻讓禪師驚嘆不絕。”
“那很好呀。”
東夏禮佛,是信仰,更是一種風(fēng)土文化。
普云禪師不僅在天封頗具盛名,便是在東夏,也是人人敬重的大師。
這位顧小姐二八年華,卻讓普云禪師驚贊其才,可見才學(xué)出眾,不同凡響。
玲瓏磨破了嘴皮,劉盈該怎樣,還是怎樣。
小丫環(huán)忍不住一語道破心思,“顧小姐這么好,姑娘把二少推到她身邊,就不怕二少真的喜歡上顧小姐?二少若是喜歡上顧小姐,就會(huì)把您忘了,眼里就只有顧小姐了,您真的不怕,真的不擔(dān)心嗎……”
一陣沉默。
劉盈起身,輕聲笑道:“錯(cuò)了。”
玲瓏驚喜道:“姑娘終于想開了?知道自己錯(cuò)了,不該把二少往顧小姐那里推了?”
“不,我是說你錯(cuò)了。”劉盈把瓷碗塞到玲瓏手中,雪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深邃清冷,“我根本不需要擔(dān)心,二少若真的喜歡上顧小姐,也是一件好事。而且……他心里記得,沒有我,又何來忘記。”
說到底,她心靜如水,縱是一朝心動(dòng),卻也水月鏡花。
……縱一人白首不負(fù),也不信此間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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