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為了迎接顧城回國，四人一起前往餐廳吃飯。

原本氣氛很好，但用餐期間，顧城接了一通電話，雖然只有寥寥數(shù)語，卻讓場面安靜了下來。

“不會是女朋友打來的電話吧？”許飛私底下喜歡開玩笑，但沒想到這次還真被他蒙對了，因為顧城說：“她叫徐秋，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我交往半年的女朋友……”

“啪。”依依手中的湯勺砸落在碗里，湯水飛濺，波及胸前衣服，她今日穿著一件米色長毛呢，喝得又是酸辣湯，此刻暗色湯水點綴在米色衣服上，顏色奪目。

幾人視線望過去的時候，依依已經(jīng)局促起身：“我先回去換身衣服，你們慢慢吃，不用等我，你們剛才喝了不少酒，我回去正好可以煮茶等你們回來……釹”

她語速很快，說了長長一段話，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她都說了些什么，眼睛望著桌上那碗酸辣湯，眼睛眨動著，似乎在抑制著什么東西。

“依依——”阿笙見依依快步離開，連忙起身，卻被許飛抓住手腕，他在笑，但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笑意，他側(cè)眸看了一眼顧城：“你去看看她，她從小就聽你的話。”

顧城抬眸，看了一眼許飛，繼續(xù)低頭把事先盛好龗的酸辣湯喝好，這才起身，拿起外套，離開了凄。

顧城離開后，許飛動手給阿笙盛了一碗湯，“發(fā)什么愣，再不喝，該涼了。”

阿笙不笨，事實上心如明鏡，四人飯桌，心思波詭云譎的人卻有三個。

顧城有女友，依依反應(yīng)這么大，許飛鎮(zhèn)定，顧城平靜……

阿笙扯了扯唇，放松身體，靠著椅背：“其實你一直都知龗道，依依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哥哥吧！”

這是陳述，不是疑問。

……

依依沒有回家換衣服，而是去了顧家，煮茶，看著裊裊升起的白煙，神情恍惚。

門口傳來敲門聲，她去開門，看到顧城，并不意外，笑了笑：“你先坐，茶馬上就煮好了。”

轉(zhuǎn)身走進(jìn)廚房，顧城站在客廳里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走到廚房門口，看著依依的背影欲言又止，不說話，也不走近。

最先打破沉默的那個人是依依，背對著顧城，依依聲音很輕：“你知龗道的，我房間里長年累月都會掛著一本日歷，小時候，我希望自己能夠快點長大，等我長大了，你就不會把我當(dāng)妹妹和小孩子來對待。我每天放學(xué)都會看一眼日歷，數(shù)著自己還有多久才能長大。可什么時候才算長大呢？18歲生日。”

依依低頭，咬了一下唇，“我那天跟你表白，緊張、不安、期待、恐懼……擔(dān)心你會把我的表白當(dāng)成一種負(fù)擔(dān)，為此排斥，遠(yuǎn)離我，我不想和你之間連兄妹也不能做，所以多年來，我小心翼翼的克制著自己。你要去美國，我不舍，卻強(qiáng)顏歡笑，你走的那天，我把你送到院門口，看著你的背影一點點的消失不見，我覺得我把你弄丟了。那天我躲在房間里，哭了一整天，爸媽以為我是不舍得你這個好大哥，又怎么知龗道，我是舍不得一個叫顧城的男人。”

說到這里，依依轉(zhuǎn)身看著顧城，看著他英俊干凈的臉龐上，微微蹙起的眉，依依心里苦笑，他應(yīng)該是真的只把她當(dāng)妹妹來看待吧！

“我那么渴望長大，可今天晚上我卻很希望能夠回到童年，那時候我們很天真，無憂無慮，剛開始學(xué)習(xí)寫字，我寫數(shù)字‘2’，卻總是把它寫成‘n’，媽媽教我很久，可我還是寫不好，最龗后媽媽生氣了，把我作業(yè)本撕了，鉛筆也掰斷了，我哭的泣不成聲，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笨了。你聽到哭聲來我家看我，教我寫字。多么神奇，媽媽教我那么多遍，我都寫不好，可你一來，只教了我一次，我就寫對了……”依依深吸一口氣，停頓了下說：“上學(xué)那天，我第一次過馬路，是你牽著我和阿笙的手，走到了馬路對面。第二次過馬路，你站在我和阿笙身后，護(hù)著我們過馬路，第三次……”

依依笑了，那笑伴隨著傷痛：“這些記憶都有些年代久遠(yuǎn)了，我曾以為伴隨著長大，有一天我會模糊這些記憶，但沒想到，跟你講這些的時候，它們依舊很清晰，我看到了舊時光的離去，卻忽略了它經(jīng)過我身邊時，早已刻在了我腦海里。”

顧城一雙眸子，很黑，也很靜，就那么沉沉的看著依依：“依依，任何一個人的青春都裝滿了無奈和疼痛，每個人都希望生活可以過得簡單而快樂，但卻忘了，生活原本就是在不停的制造問題，你是我妹妹，一輩子都是。”

“一輩子？人的一輩子能有多長？”依依語氣輕柔，沒有委屈，也沒有埋怨，仿佛回到童年，無憂無慮的跟顧城說著話。

廚房里水壺聲響越來越大，傳進(jìn)耳中，好比一顆心，躁動不堪。

依依想，她應(yīng)該離開了，要不然這種壞情緒盡數(shù)暴露人前，只會讓顧城越發(fā)討厭她，她喜歡他那么多年，怎么能讓他討厭她呢？

經(jīng)過顧城身邊時，她說：“大哥，我早該想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如果喜歡我，我又怎會感覺不出來呢？是我把愛龗情想得太簡單了。”

顧城抿緊薄唇，任由依依跟他擦肩而過。他和依依擦肩而過，又豈是只有這么一次。

依依離開了，院子里燈光略顯昏暗，走到燈光通明處，她看著地上的影子，仿佛天臺上常年無人收拾的晾衣竿，影子拖拽的很長，透著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