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一語說罷,卻是忽然想起來,“硯娘”這個名字為何初聽覺得耳熟——此女不正是當(dāng)初阜州牧使美人計,用來迷惑梅長生的人么?
結(jié)果被梅長生策反,據(jù)說,當(dāng)時他還對硯娘放話稱:為我做一事,將來哪怕你要做江南名魁,本官也捧得起你。
她睨向被路邊的粉絹燈籠映得側(cè)臉氤美的人,玩味嘖笑兩聲,怪道他要走呢。
什么叫風(fēng)流?這些手把金釵鈿去爭美人纏頭的公子哥便是風(fēng)流了么,怎抵得上清名無雙的江左第一公子,親手捧出了一位名動秦淮的花魁。
梅閣老啊梅閣老,這些明的暗的色的空的事,通通都被你做絕了。
宣明珠碾牙向他一笑,梅長生仿佛未察覺女子的笑里藏刀,清矜地目不旁視:“小心腳下。”
待一家子到了客館,安頓下幾個小的,宣明珠與梅長生獨處一室,關(guān)了門窗,她端莊地坐進(jìn)太師椅里,老神在在地扣指敲了敲案幾。
梅長生已換了身青白玉色的軟羅家常褙子,燈下抿唇微笑,卷袖擰了條熱巾子遞與她,“殿下若不喜,臣令此人明日便從世上消失。”
他知宣明珠不是當(dāng)真在吃味,只不過想找個由頭揶揄他罷了,說不準(zhǔn)還有些得趣在里頭。
宣明珠被他先發(fā)制人,果然怔了怔,審人的氣勢一下子軟塌沒了,撇唇接過帕子捋把臉。
“梅大人堵我的嘴,倒是有法子得很,可惜我是個憐香惜玉的,出身卑低的女子活得本就艱難,我偏要留著她,如何!”
梅長生還能如何,遇上她所有道理都沒道理了,抱起香軟的身體在自己懷里,自己坐在椅子里。青衫茜袖堆疊,耳鬢廝磨:
“嗯,論起憐香惜玉,我大不如醋醋,聽說醋醋當(dāng)年在上京扮男裝進(jìn)坊司,騙得花魁娘子為你神魂顛倒,守身如玉多年,醋醋,你好本事。”
最后幾個字,便有些意味不明的逗弄意思了。宣明珠迷迷想,不是我在審他嗎,怎么三兩下被他反客為主了?
正思量反詰之語,梅長生卻又牽起她的手指在盞里蘸點茶水,在那茶案上一勾一畫著什么。
“還記得上回在太和樓,我告訴過你硯娘未拿稅冊,卻用旁的來糊弄我么?”
梅長生不緊不慢的低沉嗓音在一室光影中流淌,“當(dāng)時未同醋醋細(xì)說是什么,怕污你耳,既然你今個不開心了,我不敢隱瞞,細(xì)細(xì)地告訴你。”
宣明珠哪里有何不開心,一聽他開始信口雌黃,便知這人又要弄鬼。
一時想不明所以,那雙水赩含情的鳳眸便盯著桌面。素玉一點的小巧指尖在他的引領(lǐng)下逐漸畫線成圖,她卻越瞧越不對。
“她給你瞧這個?”宣明珠惱火了,“你放手,什么玩意兒都讓我瞧!”
而今的梅長生,奉行閨閣之內(nèi)一切無忌,貼耳道聲沒畫完呢,促狹不放。宣明珠身坐火鼎,雙頰被熬煎出一片綺紅的光暈,掙扭不開,羞得將另一手的指節(jié)輕輕咬在齒間。
梅長生悶嘶一聲,不羈地瞇了下眸子。
她大抵不知,每當(dāng)她做這個動作,在他眼里意味著什么。
“姐姐。”長生的心猿又餓了。
秦淮之夜,香旎非常。
……
如此沿途游玩勝景,走走停停,待宣明珠一行到達(dá)梅府,已是十月末的光景了。
上次回來,大略也是這松菊猶存的暮秋時節(jié),這一次卻沒有舉族出動的陣仗,只是梅老爺梅太太,與梅眉山幾位自家人,正在府門外翹首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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