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霜霧堆砌，桂子寥寥，月光越過高墻灑然。
除此之外。
唯殘軀浸入血泊，那是人被殺死留下的尸體。
只斷肢散逸黑氣，那是鬼被殺死留下的余氣。
它們遍布各處，叫黃尾牙齒不住打顫，沒由來狂奔起來，可幾乎每十余步……
死人。
死鬼。
死鬼。
死人。
不住地以各種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他仍舊緊緊捂住嘴，其實(shí)他大可放聲大叫，高高的院墻的確有特殊的構(gòu)造，足夠隔絕他的呼喊。而高墻之內(nèi)，已沒人能夠聽見了。
直到到了一間大堂屋前，他才稍稍定神，想到此情此景，難道最不該害怕的，不就是自己么？
他不由罵了句娘，也不敢真的出聲。縮頭縮腦窺探，眼前的堂屋房門緊閉，雖聽不著聲響，卻見著房門窗紗上透著明亮的光。
聽說，近些日子，劉巧婆一直在酒樓訂購大量美酒佳肴。
想必屋中又是盛宴一場。
醇醇的酒氣與濃濃的肉香不住透窗襲人。
以及……
滲出門縫的泊泊鮮血。
黃尾的手在門上停了許久，終究沒勇氣推開，四下張望幾眼，然后穿過游廊，通過月門，仿佛曾經(jīng)來過此處一般，摸索著進(jìn)入了一進(jìn)偏院。
徑直步入正屋。
角落堆著些許雜物，除此外，只一扇安置在地上的大鐵門。
門上門鎖已被取下，黃尾費(fèi)力打開鐵門。
門后，臺階傾斜深入幽暗地窟。
鬼本身能在暗中視物，但洞中黑暗仿佛有實(shí)質(zhì)，帶著濃濃的叫人不安的冰冷。
黃尾不得不打起火把，未免火焰灼傷魂魄，又取下腰間葫蘆，這是他死皮賴臉從萬年公處討來的寶貝，能隨鬼類虛實(shí)變化，而葫蘆中的槐酒更是神異，能庇護(hù)孤魂野鬼不受陽世所斥。
喝了一口，暖氣盈身。
黃尾小心步入。
…………
深入六十余步，抵達(dá)地下一處廳堂。
四下貨物雜亂，火光昏慘，也照不真切邊界。
只能聞著空氣陳腐，并夾雜穢臭，卻死寂得連蟲聲也無。
闥、闥。
他踩著自己的腳步聲慢慢往前。
到了地廳盡頭，這里橫著一條暗河。河道齊整，砌有磚石，應(yīng)該是人工開鑿。河水非是活水，腐積不動，綠水如油稠膿。
暗河上系著一條小船，船艙高高堆積著貨物，被油布嚴(yán)實(shí)蓋住。
黃尾忍不住深呼吸，便被臭氣嗆得連連咳嗽，連忙又灌了口槐酒，安撫住魂魄，小心上前，慢慢揭開油布。
然后如遭雷殛。
尸體。
一具又一具尸體。
已經(jīng)冰冷了，卻仍舊完好，尚未僵直的尸體。
如同貨物，頭對頭，腳對腳，整整齊齊碼放在船艙里。
擺在最上頭的一具最是眼熟，他白天才辭別了妻兒，豪言要去南洋掙得一份家業(yè)，夜里已被碼放在船上，兩眼空空對著黃尾，右手拳縮胸口，露出一角黃紙。
他還帶著那張“平安符”。
黃尾呆立原地，臉上似有恍然，似有憤怒，似有驚恐，似有疑惑，但在暗淡火光下，那張毛臉神情究竟如何，實(shí)在辨不清。
只在木楞良久后，伸手要為男人闔上雙眼。
忽的。
身后。
“你在這兒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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