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一腳踢到鐵板上（一）

因為朱成林市長下午要到管委會來視察，管委會所有中層干部都接到通知，如果沒有緊急事務，一律不得外出。至于管委會三位正副主任，更是不能離開辦公室一步，恭候朱市長的到來。

林遠方一直在辦公室干坐到下午三點，縣政府辦那邊終于傳來消息，朱市長的車已經到了縣政府。于是管委會這邊也立刻行動起來，在莫日根的帶領下，林遠方和文祥風兩位副主任以及管委會各科室辦負責人都集中起來，到管委會大門口恭迎朱市長。

管委會外面早已經裝扮了起來，地面上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道路兩邊插著五顏六色的彩旗，迎風招展，大門口上方懸掛著一條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朱成林市長一行蒞臨邙南縣新城區管委會指導和視察工作”。

林遠方其實覺得這樣急吼吼地出來迎接朱成林并不必要，因為朱市長的車剛到達縣政府，要到管委會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一般來說，像朱成林這種排名主管教育衛生、排名最末的副市長下來，縣委書記是不會出面的。多半是縣長出面接待一下，應付幾句，然后找個由頭脫身，后面的具體接待工作，則由對口的副縣長來負責。按照林遠方的估計，這個流程走下來，怎么著也得半個小時，那么等張副縣長陪同朱成林到達管委會，估計要四十分鐘之后了。

外面氣溫很低，零上三四攝氏度的樣子，太陽雖然掛在半空中，卻沒有一點熱力，大家在外面站了不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冷，手腳更是凍得生疼，于是都不停的來回跺腳取暖。

文祥風為了追求風度，穿了一件草灰色的呢子大衣，保溫效果其實有限。但是卻絲毫不感覺到寒冷，興高采烈地跟圍著在他身邊的干部講述著他從老岳父那里聽來的朱成林市長上學時的趣事。其實都是一些撿鉛筆、還橡皮之類的老掉牙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在朱成林市長身上發生過也很可疑，偏偏圍在文祥風身邊的那些干部們聽得如癡如醉，時不時還配合著文祥風的講述發出一兩聲驚呼聲，顯然為朱成林市長小時候就有如此高的道德修養贊嘆不已。

反觀莫日根和林遠方這邊，只是三三兩兩地圍著幾個干部，遠不如文祥風那邊那樣熱鬧。

莫日根和林遠方碰了一個眼神，無奈地笑了笑。林遠方淡淡一笑，一臉氣定神閑。他很是看得開。官場上向來都是跟紅頂白，一貫如此?，F在文祥風靠上了朱成林副市長這個粗腿，正炙手可熱，管委會這些中層干部跑過去跟風，也是人之常情。在官場上看得是大勢，而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林遠方相信文祥風得意不了多久的。就以文祥風的做事風格，朱成林越是力挺他，恐怕文祥風下場越是可悲。

黃旭蒙緊緊跟在林遠方身后，冷眼看著那些著文祥風嬉笑的同事們，心中罵了一句德行！真是一幫小人！當初如果不是林主任去華一鋁廠把城市配套費討要回來，你們這時候恐怕還在發愁如何過年呢！現在呢，個個腰包都鼓了，也穿上名牌羽絨服、皮衣了，卻忘記這一切都是林主任給你們帶過來了，而去拍文祥風這個草包的馬屁！也不想一想，文祥風主管新城區城建規劃的時候，你們過得都是什么日子！

在寒風中站了將近四十分鐘，朱成林的專車終于到了。車剛在管委會門口停下，莫日根就領著眾人快步迎向專車。忽然間只見人影一閃，文祥風已經越眾而出，疾步超過莫日根，來到車邊，伸手替朱市長拉開車門，然后又向后一退，把莫日根讓在了前面。

朱成林在邙南縣分管教育衛生的副縣長張路通的陪同下邁步出了車門。莫日根就迎上前去說道：“朱市長，歡迎您光臨我們新城區管委會指導視察工作?！?

朱成林矜持地把雙手交叉在下腹部，等張縣長指著莫日根為他介紹說這是新城區管委會主任莫日根時，他才臉上綻放出熱情地笑容，跟莫日根用力握了一握。

按照管委會領導的排位次序，接下來應該介紹的是林遠方。張縣長一抬眼，卻發現文祥風緊跟在莫日根身后，把林遠方擋在后面。他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說道老文啊老文，你怎么是這么一個草包加糊涂蛋呢？即使你和朱成林關系再鐵，官場上的規矩還是要講吧？這種正式場合，怎么能夠不講排位次序呢？

張縣長正想著，文祥風已經湊了過來，伸出雙手殷勤地笑著說道：“朱市長，一路辛苦了，我們管委會全體干部終于把您盼來了?！?

張縣長連忙介紹說道：“這位是新城區管委會的副主任文祥風?！?

朱市長那邊已經親切地握著文祥風的手使勁兒搖了幾搖，一手虛點著文祥風說道：“祥風啊，兩年前我在閩東的時候，你就已經是新城區管委會的副主任了吧？這都兩年多過去了，怎么還是在原地踏步踏呢？一點進步都沒有嘛！”語氣中嗔怪著透著親熱，讓人一聽就知道他和文祥風關系非同一般。

張縣長聽著朱成林的話，心中就盤算開了。還真沒有想到，朱成林竟然會這么看重這個文祥風。這句話表面上是批評朱成林兩年多沒有一點進步，但是實際上卻是蘊含著豐富的潛臺詞，甚至是向他這個副縣長施壓。意思是說這么好的干部，你們地方官員竟然有眼無珠，不知道提拔一個重要崗位上發光發熱，反而放在這里閑置浪費起來，這不是嚴重的失職么？不行，這話我的記下來，回頭向劉宏偉縣長和洪顯國書記匯報一下。朱成林雖然只是排名最末的副市長，但是主管著衛生和教育，掌握著天陽市的教育撥款和衛生撥款，縣里的教育衛生工作更是離不開朱市長的支持。如果我們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那么朱市長只要在這兩項工作上對邙南縣卡上那么一卡，也是非常要命的……

文祥風和朱成林握了好半天手，這才退到一邊，還不忘示威性地瞥了林遠方一眼，目光中充滿得色。

“朱市長，您好！”林遠方對文祥風的示威目光視而不見，他跨前一步，伸手向朱成林問好。

“哈哈，林主任是吧？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咱們天陽市最年輕的科級干部，真是年輕有為??！”朱成林打了一個哈哈，手指輕輕一碰，就滑了過去。

林遠方沒有握上手，心中也不惱，笑著說道：“朱市長，您可是咱們邙南縣歷史上第一個地廳級官員呢！和您比較起來，我這一點小成績算得了什么？”他拿朱成林最得意的一件事情來回答，也算是無懈可擊了。

朱成林心中微哼一聲，說這個小林子看著年輕，還真是會做人。無怪乎文祥風這個十幾年官場經驗的老油子都斗不過他呢！

三個主任都和朱市長盡了禮儀之后，后面的管委會中層干部都呼啦啦圍了過來，爭先恐后地向朱市長問候著，言辭之間都是歡迎領導、領導辛苦之類的官場套話。

朱成林受了自己老師的囑托，今天是特意過來替老師的女婿壯面子的，所以也不厭其煩地和管委會這些中層干部一一寒暄。

禮畢之后，張縣長問朱成林道：“朱市長，那我們現在……”

朱成林大手一揮，說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們先視察工作，再聽匯報?！庇谑谴蠹揖蜎]有進管委會，而是先浩浩蕩蕩地圍著新城區轉了半周，考察了一下新城區的衛生工作，然后又殺向邙南家具廠，視察一下邙南家具廠的生產情況。

考察結束后，朱市長才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管委會會議室，聽文祥風匯報邙南家具廠關于天陽市全體中學標準化課桌的生產進度安排的轉向匯報。在匯報中，朱成林不時地打斷文祥風的匯報，提出一些問題，文祥風每次都能夠迅速準確的給出答案，用朱成林最后總結語來說，這是一場很成功、很完美的匯報。

林遠方靜靜地坐在會議桌旁邊，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反復推演著按摩椅項目的進度。對于文祥風的匯報，他根本沒有聽進去。很明顯，這是一場安排好的表演秀。從朱成林望向文祥風的目光親切又熱烈，而對他卻像空氣一般視而不見就可以知道。

可是朱成林并沒有對林遠方視而不見，在文祥風關于邙南家具廠的生產進度安排專項匯報結束后，朱成林談起了新城區的衛生情況，他用十分嚴厲地語氣批評了一番，說新城區的整體衛生情況堪憂，存在著嚴重的臟亂差的情況，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新城區管委會衛生主管部門和領導嚴重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