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壯女人把于寬像塊破布一樣扔在毒蝎子腳邊后，就低著頭退出去了，還順手掩上了門。于寬吃痛地從硬繃繃的泥地上爬起來，悄悄瞄向毒蝎子，她看起來不太好，像是老了好幾歲，她枯槁的雙手交握放在腹部前，整個人站得直直的像個冰冷的雕塑，她看都不看于寬一眼，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兒子。

但就是這個人沉默的態度，讓于寬明白了這次的嚴重性，他在這種壓抑的空氣中慢慢走向床邊。虎子正艱難而努力地喘著氣，喘息聲并不大，反而是微弱得幾乎沒有的那種，但他臉上那種痛苦扭曲的表情卻讓于寬知道，他依然在掙扎，不愿意放棄。

于寬連忙把手伸向他的脖頸，虎子的心跳已經很弱了，幾乎是跳一下，要等好久才會再來虛弱的一跳，而且體溫也降得很厲害。

“為什么會這樣？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于寬只覺得隨著虎子越來越慢的心跳，自己的心跳倒是越來越快，還伴隨著一陣陣的心悸，他忍不住回想起了剛才那個兇巴巴女人的一句話:如果虎子死了，你就把頭留下吧！

于寬自認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叫他為一個陌生人擔心，這是很難的事，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性命，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來，包括如何回去原本的世界。

毒蝎子終于舍得看他一眼，而這一眼，讓于寬整個后背都拔涼拔涼的。那是看死人的眼神，冰冷，無情。

于寬迅速低下頭來，繃緊身子，雙拳緊握，腦子中飛速地思考著如何令自己活下來，更確切的說，是如何令虎子活下來。他抓過自己的包裹，胡亂翻出自己的針灸包，想往虎子身上扎針，但等針離虎子僅有幾毫米的時候，他扎不下去了。他原本就是胡亂醫治的，他就怕這一針一下去，會把虎子微弱的呼吸都給扎沒了，而自己的性命也不保了。于寬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局面。

在他猶豫間，木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了，郭芳黝黑的臉露了出來，她張著嘴大口喘氣，臉濕漉漉的，顯然是一路飛奔過來。瞧見于寬還沒有遭到母親的毒手，郭芳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類似笑的表情，她的胸脯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著，如果是平時，于寬可能會忽略她的臉欣賞一下，但現在他的腦子中被生與死的界限塞滿了，一點心情都沒有。

“誰讓你進來的。”毒蝎子木著一張臉，語氣不帶一絲起伏地問，還沒等郭芳回答，毒蝎子一揮衣袖，一股渾厚陰冷的內力朝郭芳打去，嘴里還吐出冷冰冰的三個字：“滾出去。”郭芳被那股氣壓得慘叫一聲，整個人凌空飛了出去，直直撞到十米開外的那顆粗壯的老樹上，哼都沒哼一聲，就暈死過去了。

于寬抽了口涼氣，暗暗想到：這狠毒的老婦居然連自己女兒都不放過，下這么重的手，看來這次，我是兇多吉少了…….

虎子的呼吸聲突然從微弱向粗重急促發展，于寬心驚膽顫地看著這一切，只望著他能順利挺過來。但事與愿違，虎子抖著唇狠狠地抽了兩口這個世界上最后的空氣后，一口氣就這么頂上來下不去，整個身子僵硬著，死了。

于寬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在慢慢變硬，有點像是蓄勢待發，他緊緊抓著自己的包裹，就差找到一個口子逃跑了。不過毒蝎子沒動，他也不敢動，只能緊張地僵坐著，就等誰沉不住氣了。

其實于寬如果現在逃跑，是有可能成功的，因為毒蝎子在發愣。她呆呆地注視著虎子的尸體，有點接受不了，她年輕時曾試過手刃百人，也絲毫沒有動搖，但現在看著自己兒子的尸體，她必須憋著一口氣支撐著自己的脊背，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此時的她，不是曾經名震江湖的毒蝎子，僅僅是作為一個母親。

她心里無悲無喜的，覺得虎子根本就沒有離開她，他就在那里躺著，只是睡著了，但心里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似乎在哪少了一塊肉。

毒蝎子的眼珠動了動，終于注意到了僵坐在床邊大半天的于寬。于寬也真是天真，見毒蝎子這么久都沒有對他動手，居然還幻想著她會不會放他一馬，如果他剛才跑了，現在大概已經在半里開外了。

毒蝎子還沒有想好要怎么狠狠折磨于寬，以祭自己兒子在天之靈，一雙枯瘦的手就已經成爪，狠毒地往于寬的心窩子抓去，那爪子上尖長尖長的指甲在蠟燭火光的照射下，呈現著淡淡的青色，顯然是淬了毒的，這一點，于寬瞧得真切。他原本就坐在床邊，身體也早就是緊繃狀態，用來防范毒蝎子的一切偷襲。之間于寬一手抓包裹，一手撐床，手下一用力，屁股就蹭蹭地往后退了半米，剛好毒蝎子的指甲就劃過了他胸前的衣服，毒蝎子手指一轉，一大塊布料就“刺啦”一聲被撕了下來。

于寬暗自松了口氣，如果她的指甲再長半分，恐怕連里衣也要被撕破了，但還沒等他的心悸緩和下來，毒蝎子就一招接著一招，她身子一側，腰一用力，腳也跟著向前一跨，另一只手就這么送了出去，目標還是于寬的心口，活像要把他的心給掏出來。這一下子，毒蝎子的攻擊路線又前進了幾厘米，眼看著她那泛毒的爪子就要抓上自己的胸口了，于寬連忙一垮胸一收腹，有活生生把自己的身體往后了好幾厘米，這才堪堪躲著。

就這樣閃電般的兩招，于寬連汗都來不及出，就已經結束了，他驚恐地看著毒蝎子，心跳得狂快，但他萬萬沒想到毒蝎子的后招居然還沒結束。

毒蝎子見第二招還是沒能碰到他的胸口，登時一股怒火涌上心頭，她反手向上一轉，居然直直地抓向于寬的下巴，這一下又快又突然，于寬根本難以閃避，就這樣被她尖利的指甲給劃了一道。

于寬慘叫一聲，下顎看不見的位置已被活活挖走了一長條肉，血狠狠地順著脖子流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把他的整個胸襟都給染紅了。于寬在這當口也不忘跳下床，迅速地后退幾步，與毒蝎子保持一定距離。他用手死死地按住下顎的傷口，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下顎這種地方一旦受傷，血會噴得這么兇，他能感到傷口火辣辣的，不像一般的傷，倒是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麻的感覺。

毒蝎子在抓了他這一下后，都是沒有再乘勝追擊，只是她露出的微笑印在她那張枯槁麻木的臉上，顯得那么怪異，令人不寒而栗。

于寬的傷口漸漸止血了，他警惕地盯著毒蝎子，生怕她再來那么一下，誰知道毒蝎子居然又把手收進衣服里了，一副消停的樣子。瞧見于寬錯愕的臉，毒蝎子冷冷一笑，聲音沙啞地說：“你走吧。”

什么？！于寬的頭上浮著大大的問號，壓根不明白這恨極了他的老婦為啥會放過自己。但在毒蝎子心里，剛剛那一下子已經夠了，她指甲縫里的毒是她隱居在這里后才研發出來的，是她這幾十年里最滿意的毒，也就是她用在虎子身上的毒。在她心里，只要于寬能受盡虎子曾經受過的折磨，這就足夠了。

于寬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身染怪毒，他可不管那么多，只想著能跑則跑。他當即就往門口走去，卻眼尖地發現漆黑一片的屋外，居然時不時晃著幾把柴刀，很明顯，外面也有人想要他的頭。

于寬心臟狂跳，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卻發現口里干燥地可怕，他啞聲問：“老太，您這是什么意思？”毒蝎子嘿嘿冷笑兩聲，陰惻惻地說：“老身放過你，可老身底下的妹妹們可沒答應。”

于寬額頭跳了兩下，臉色差得嚇人。他就這樣在屋里僵持了一會兒，卻發現那老太婆什么動靜都沒有，外面那群女人也沒有沖進來的意思。他立刻就明白了，這群女人收到的命令是，只要自己一踏出這個門口，就格殺勿論，既然不能從門口出去，那就只能……….

于寬抬頭瞅了瞅屋頂離地面的高度，兩三米高的樣子，他在心里默默算著如果自己小宇宙爆發，能不能順利跳上去。到最后，他一咬牙，一狠心，決定試試，正所謂事在人為，總比站在這里等死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