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澤不記得他是怎么回到侯府的，他醒來的時候下人告訴他是太子派人送他回來的，衣襟上都是血，看起來怪嚇人的，他們還以為自家侯爺是在外遇到了什么危險，沒有往遠了想。

他們只是奇怪為什么夫人沒有跟著回來，有人在凌澤面前偶然提起了，結果看見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力氣，把手上的茶杯捏了個粉碎。

在官家手下做事的都是聰明人，大家的心里也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既然侯爺是受了傷回來的，那夫人會不會......

從此在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季森森。

他每天按時吃飯睡覺，上朝，處理政務，像一個木偶，麻木地執行著“等”這個動作。季森森雖然不在這里住了，她成親之前住的房間卻不許別人進去，里面還有些她的東西，有時下人會看見凌澤出入那間屋子。

像盧樂這樣從小跟著他，現在還在他身邊做事的幾個狼族卻是知道，他們首領現在這個樣子，和十五年前季森森離開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他每次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同一個人，只是這次更嚴重了，上次他好歹還懂得發泄出來就好了，可這次倒像是真的死了，毫無生氣。

盧樂搖搖頭走了：“真是孽緣啊。”

當然也有好消息，李蘊那邊通過皇帝昭告天下，浮羅珠已經重新歸位，是承昭候與其夫人為了人妖二族的和平相處，主動幫忙尋回的。他是妖族首領的事在人間已經不是秘密，大家自然也對整個妖族群體改觀了，人們的心結此時才終于徹底解開。

詔書上還順帶還把萬籟做的破事兒又鞭尸了一波，把孔昱推了上去，暫時接任掌門一位，畢竟這次他也有出力，在民間也有些威望。皇上有自己的考慮，他不愿意放棄天道門，但如今門內確實亂作一團，孔昱作為首席大弟子，有立場和義務重新帶領天道門回歸正道，自己的兒子也對他評價頗高。當然，孔昱對天道門也是有感情的，畢竟是養育他的師門，與其讓那些愛搞事的老古董毀了天道門，他還不如自己來。

春天很快過去了，氣溫直線上升，距離季森森離開已經小半年了，凌澤又一次踏入了她的臥房。

其實他們成親之后日子并沒有過去多久，季森森本來也就住在府里，本想著以后慢慢把自己屋子里的東西搬過去就好了，哪知道出了意外，她的行李其實大半還在這間屋子里。

凌澤記得季森森叮囑過他，春夏交接之際氣候會很潮濕，衣服會發霉，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把家里的衣服都洗洗曬曬，防止發霉，所以他們院子里就會掛滿了衣服，薄薄的床單上還能映出她忙碌的身影。

想到以前的事，凌澤彎了彎唇角，他也得幫她收拾一下屋子了，不然等她回來了，看到自己喜歡衣服都發了霉就不好了。

他安安靜靜的一件一件把柜子里的衣服整理出來，卻在柜子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個布包著的書本。

——正是季森森帶過來的凌將歸的筆記本。

凌澤想，為什么“書”要藏在這么隱秘的地方，是不想讓別人看見嗎？

他翻動了這本樣子很奇怪的“書”，里面的紙上有一道道淺色的橫線，他沒見過，字也都是橫著寫的，估計是她從那邊的世界帶過來的，他隨手翻動著，頁數倒回到第一頁，上面三個大字——凌將歸。

他的手停住了，瞳孔緊縮，死死盯著這本“書”，強烈的預感讓他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他伸手翻開了下一頁。

他靜靜地翻看這本“書”，直到看完了最后一頁，他的手掐著床沿的木頭，力氣大的手指幾乎陷進去，還是木刺扎進了他的手指，他才恢復了些神志。

凌澤不是傻子，當初季森森看了這本筆記能推測出來的東西，他自然也能想到。

原來是這樣的嗎？神送她來這里，包括當初他爺爺來這里，也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嗎？任務完成了，就不再有留在這里的理由。

原來一直有更高級的力量在試圖干預這個大陸上的事情，就是為了所謂的“平衡”。

爺爺完成了幫助妖族壯大的任務，所以再沒回來。之前季森森意外回去了還能回來，就是因為阻止自己墮魔和歸還浮羅珠的目的尚未達成，那現在浮羅珠歸位了，人妖和解，天下太平，達成了他的目的，所以他就毫不猶豫地把季森森帶走了？并且再也沒有回來的理由。

那換句話說，是不是他所謂的“平衡”的沒有達成，或者情況變得更糟，他就會把季森森再送回來呢？

凌澤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子里，閉上眼睛，任由那股戾氣侵占自己的身體，脫胎洗髓的轉變讓他痛苦不堪，他死死咬著牙，仍然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嗚咽。

對不起啊，為了能讓你回來，我還是要讓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