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鶴畫云的華屋，靜悄悄四下無人，梧桐陰兒轉過了正午，難得的晴日，可見黃昏晚霞。

一尾青鳥在地上蹦蹦跳跳，踩著那雪，好奇的瞧著雪上印出自己腳丫印，像是短小的樹杈，它有些不開心，青隼大大們的腳丫可大了。

三年前新修訂的《法假令》里有言，正月初一前三至后九，給假十二日。

此處府邸坐落于長安城的西市，臨近金光門，府邸大而氣派，卻顯得空蕩蕩。

苗大頭睡到自然醒，自個接來一盆清透的涼水噗嚕噗嚕抹把臉，分外神清氣爽。卻是一搖一晃冷的直哆嗦再去添件棉襖。

堂堂大梁王朝當朝宰相，偌大個宰相府，除去苗大頭外，僅有庖人一名，侍衛一名。首善堂的侍女定期會前來打掃一遍衛生，太不像話了，哪有一個仆人丫鬟也不要的宰相，府邸看著氣派，人卻是透著一股窮酸味。倒不是苗大頭舍不得請人，女帝也不是沒有說叨過他，可怎奈苗大頭不習慣被人伺候。

他奉守只有嚴于律己，才能嚴于律人。

庖人是個精瘦的老漢，名叫黃有銅，他早逝的父母為何給他取這樣一個名，便是因為當時家境極窮，不求他有金有銀，有些銅錢能活下去便好。

黃有銅為人老實巴交的。當初還在卿墨城時，黃有銅曾是個乞丐。高中的苗大頭即將赴京任職之前，故地重游了一番苦海寺，在寺中遇見了借宿的黃有銅，當時黃有銅自己起灶，搗騰剩飯爛菜，很是認真的模樣。苗大頭也就帶上他一并進京，柴米油鹽這種事，苗大頭真的不擅長，有個庖人隨從足以。

與兩狗子一路進京做客千歲府時，嘗過千歲府美味的苗大頭驚覺以前吃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遂懇求陛下讓黃有銅去炊煙坊培訓培訓。女帝自然得意的笑一個，答應下來。

……

“東家，今個想吃點什么？”聽到動靜的黃有銅很快出現在門外，恭聲詢問。他一身灰棉襖仆人裝扮，戴著個黑色的小圓帽，既是庖人身份，又是管家身份。苗大頭不喜他稱呼自己為老爺或是公子，他自認自己還年輕，也自認不是什勞子公子。

“咕嚕咕嚕”，苗大頭拍拍肚子還真餓了，他道:“臘肉青豆燜飯，大蔥醬餅，一碗青菜湯。就這么著。”

“好嘞，這就去準備?！?

自跟了苗大頭后，黃有銅一直認為以前吃的苦都值得，當初趕他出家門的舅舅一家初知新任宰相的隨從竟然是他時，忙備齊了大禮親自送來。當時正逢朝廷整治貪官污吏，苗大頭瞧著堆積在府邸門口的大禮，冷笑連連，他豈會不知這是什么意思，這官場傾軋說來就來，要說幕后沒人指使他說什么也不信。那會苗大頭當即坐在宰相府門口，開始就地拆了大禮，瞧著過往的行人誰窮就送誰，大箱子里盡是金銀財寶，他這拽一個，那攔一個。嘴上不忘叨叨“這位小兄弟，瞧你這鞋，腳趾頭都露出來了，我這門口有錢，來，拿著，別客氣。”

“那位大嬸，買這么點米菜怎么夠吃，拿著，再去買點。”

……

飯菜上桌，習慣在大院涼亭擺一桌進食的苗大頭瞧得院中的青鳥兒還在蹦蹦跳跳，不由咧嘴笑，“三兩，你看你胖的，快飛不起來了吧？你要換成千歲的貓，準比那金餅大王更胖信不信。”

名喚三兩的青鳥對他咕咕一聲，然后不理他。沒見它正在減肥來著。

苗大頭利索吃完飯食，黃有銅見狀亦利索收拾去碗筷告退，往常東家喜歡細嚼慢咽想事情，如果是利索進食，那么代表東家還有公事沒辦完。

只見苗大頭自屋中抱出一摞賬本到涼亭，吹著涼風，細致研究起來。為何是研究，因為這些賬本里的數目不對勁。賬本是六大世家門閥海外的賬本，以賬本為準，朝廷是要征收海外經商稅的。這是他到戶部司視察工作時發現的問題，女帝陛下既然已對這些世家門閥心生強烈的不滿，自認女帝麾下頭號狗腿的苗大頭當然要好好收拾他們一番。

“不應該啊，他們膽子怎么可能那樣大?！睕鐾さ氖郎?，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壺茶與一個杯。茶是千歲府賞賜的龍井茶。是黃有銅輕手輕腳送來的，很是默契。

苗大頭飲口龍井茶，合上賬本。一高摞的賬本被分為兩摞，一摞是今年的賬本，另一摞則是去年的賬本，頁面微微有些折舊泛黃。

他再次自言自語，“近一年的海外稅收幾近腰斬，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南宮伯，難不成是你在背后推波助瀾，暗中邀請這六大門閥老賊集資遷移到你大燕?”苗大頭眼望著茶壺口氤氳而出的熱氣，看似發呆，實則是在推演后一種可能。

半柱香時，他搖搖頭，“不可能，那老小子沒這么大的膽子。他已經被大梁打怕。那么只有前一種可能，海外，神臨大陸?到底遇到了什么？天災還是人禍?”

行走在神臨大陸的商人，統稱東方行商。除了最先抵達的青盟商人外，還有聞風而來的六大世家門閥等一系的商人。不知青盟底細的他們，為了與青盟對抗，自稱東旗財團。信奉“有錢能使鬼推磨”，兩眼發光嗷嗷得很。

大燕以往強盛的門閥世家，已被南宮伯剝削的慘不忍睹，說是皮包骨一點也不為過。那么中原最具勢力的門閥，也就只有大梁的門閥，前些年瞧得大燕那副凄慘光景，沒啥油水可賺的他們，遂把目光撒向了海外，這才有了東旗財團。

在嚴刑拷打下賣出風云大陸位置的商人，正是東旗財團名下的商人。青盟的商人可比他們雞賊得多，哪會被十字軍輕易抓到。

這也是梁九想收拾他們的原因之一，畢竟東旗財團這頭肥羊，已經養的足夠肥，他想要擼擼羊毛，或是宰上一宰，以填補青盟。行軍打戰不乏以戰養戰，那么行商搶食亦有黑吃黑。若不是突遇那不可理喻的十字軍，梁九早已對東旗財團下狠手。要叫他們知道誰才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