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假日酒店大堂旁邊的咖啡廳里，桑無焉晚到了，對方說他在靠窗的九號座，讓桑無焉直接進來。服務(wù)生將她帶到座前，她剛要坐下便聽見有人叫蘇先生。每當(dāng)聽到這個稱謂她總會心跳驟快，即刻將目光移過去，然后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落。后來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還是在害怕。

她又一次尋聲望去，叫人的是一位在座位上等候許久的中年男子，他看見門口有人進來便熱情地迎過去。

然后，桑無焉在幾人中間看見了蘇念衾。

若不是有蘇先生三個字做奠基，她幾乎就認(rèn)不出他了。

深灰色的西裝，領(lǐng)子扣得很工整，顯得挺拔出眾。皮膚比以前黑了些，臉龐還是那么雋秀俊逸，骨子里卻偷著種漠然。像毒藥一樣吸引著女人的漠然，就如飛蛾撲火一樣。他的出現(xiàn)引得吧臺的服務(wù)員頻頻抬頭看他。身邊托著他的手肘，跟他引路的并非余小璐而是一個裝扮精練的女子。兩人之間動作并不親密，可見是秘書之類的人。

西裝，襯衣，領(lǐng)帶三者的色調(diào)搭配的很好，可見和他一起的女人要比余小璐細心的多，肯定也很持家。

桑無焉怔在原地，然后眼見蘇念衾聽著中年男人的聲音，嘴角含笑，一步一步走來走到她身邊。

然后，他和她，擦身而過。

一時間，桑無焉有些失神，連手腳都開始微微顫抖。

太突然了，她居然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遇見他。不見的這幾年，他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她所熟悉的蘇念衾了，而變得更加高不可攀。

那個時候，他是代課老師，她是實習(xí)老師。

如今，他是財閥的繼承人，而她還是個普通的學(xué)生。

分手以后，她很少再主動在人前提他的名字，強迫自己漸漸淡忘他。可是，每次在報紙上在雜志上看到他的名字、他的消息、他的圖片都忍不住剪下來，夾在日記里，悄悄珍藏。

前幾回去相親之前她都在想，要是這一個合適的話，就嫁人吧，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好了。

桑無焉一直以為自己真的已經(jīng)做到了，可是直到剛才看到他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噙著淡雅的笑意緩緩走來。那根本就不是她認(rèn)知中的蘇念衾。曾經(jīng)一度，那些表情都是她所有的。這么一想，初戀中的甜蜜心酸苦澀浪漫如數(shù)涌上桑無焉的心頭，百般滋味難辨。

他看不見她，所以他毫無覺察地和她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她覺得時間似乎都凝固了。他從她身邊走過，距離如此至今，桑無焉幾乎聽見兩個人之間衣服的摩擦聲。

他沒有發(fā)現(xiàn)她，連停頓都沒有。

桑無焉笑了下，像是自嘲。

桑小姐，你沒事吧？早在位子上等她坐下的男人，見她臉色慘白，便關(guān)切地問。

沒事情，我正好有點頭痛。

因為是白天，咖啡廳里人不多，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有幾位客人在攀談，都是壓低了嗓門。

她和對方說話的聲音一點也不算大，但是依然引得不遠處蘇念衾的身形一滯。

桑無焉有些驚訝，不知道過了這么多年他竟然還能對自己的聲音那么敏感。

桑小姐？男人還不識時務(wù)地大聲喊她的姓。

桑小姐？蘇念衾抬眉。他轉(zhuǎn)過身，緩緩走回來，站在桑無焉他們的桌子前。

桑小姐？這回是蘇念衾在問，這個姓可不多見。

相親的男人出于禮節(jié)，站起來，這位先生怎么稱呼？

鄙姓蘇，是這位桑小姐以前在a城的舊識。當(dāng)然蘇念衾說，若是桑小姐貴人多忘事的話，怕不太記得了。他似笑非笑，譏諷連連。

桑無焉臉色發(fā)白。

初次見面。男人客氣地與他握手。

旁邊的秘書，小聲提醒他，蘇先生然后引著他的手和男人握住。

桑無焉發(fā)現(xiàn)，過了三年他與人的交際已經(jīng)大有改觀，至少還知道不管心情好壞都是要與人握手的。

和普通盲人的習(xí)慣不一樣，蘇念衾幾乎不戴墨鏡，因為那東西會阻礙他的唯一光感。所以直到此刻那個男人才覺察到蘇念衾的眼睛有毛病。

我和桑小姐是他鄉(xiāng)遇故知，難得一見。但是不知道這位先生是？蘇念衾笑盈盈地問。

桑小姐和我男人說。

他是我男朋友！桑無焉急忙搶白。

蘇念衾微微一瞇眼睛，換做以前那是他生氣之前的標(biāo)志性表情，如今卻是淡淡地問：那么請桑小姐代勞，介紹一下你的男友。

他姓桑無焉卡住，看了看那個人。出門相親之前桑媽媽還專門跟她上了一課，包括這男人的身家背景，包括如何裝淑女，包括如何不露聲色地打探對方家底。她走在路上還在心里默念了兩遍，卻不想到突然遇見蘇念衾之后，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姓吳，吳迂。男人笑著替桑無焉補充。

桑無焉窘迫，蘇念衾還是那么奸詐，一句話就能讓她就露底了。

后來蘇念衾回了自己座位，談起自己的正事。

和桑無焉相親的男人一直在尋找話題，桑無焉時不時地應(yīng)一句，其實完全就沒聽。

她如坐針氈，最后終于恨不得拿著手袋立刻就地遁走。正當(dāng)起了這個念頭，卻見那秘書走來，含笑著對桑無焉對面的吳迂說：吳先生，我老板想借您的女朋友說幾句話，不知妥不妥當(dāng)？十分客氣。

吳迂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有什么瓜葛，只得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向另外一張桌子走去。

秘書對他的善解人意感激地笑了笑，然后走回去。

蘇念衾已經(jīng)和那位中年人談完事情，送走客人后，得到秘書的回復(fù)，起身走過來。

桑無焉坐立不安地看著他一邊解了西服上的扣子，一邊坐下，然后就這么面對面，沉默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