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天子親自下旨賜的婚,還能有什么意外?
蘇元良攏著袖子,鎖著眉,暖閣內的昏暗填滿了他的眼。
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對手。跟戚展白明爭暗斗了這么多年,蘇元良深諳這家伙并非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平庸之輩。即便尋不到他話里的陷阱,他仍舊不敢懈怠。
斟酌斟酌再斟酌,卻聽門外起了一陣騷動,絲竹管弦聲戛然而止。兩個內侍推搡著擠進門,“哎呦”一聲,疊羅漢般摔倒在蘇元良腳前。
蘇元良扯開下擺后退一步,擰眉正要呵斥,內侍先喘著氣道:“殿下,外頭、外頭……”
話還沒說完,外間便傳來一道聲嘶力竭的哭喊:“二殿下!奴婢究竟做錯了什么?您竟要如此待奴婢!”
“您想娶沈姑娘為正妃,奴婢也從未想過去爭,只求個侍妾的位份,好叫肚里的孩子有個爹。您都答應得好好的,怎的又突然反悔,要將奴婢送走?您不認奴婢就算了,難道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要了嗎!”
“二殿下!”
……
沈黛漸漸聽明白過來,胸口“騰騰”躥起三丈火。
從前,她只知蘇元良風流,但皇子畢竟是皇子,還是會顧念自己的身份,不至于在正式迎娶皇子妃前,鬧出什么出格的丑聞?,F在看來,竟是她高估了。
沈家好歹也是帝京第一名門,門楣上還沾著皇家的光,豈能容他這般侮辱?
沈黛冷笑,“原來殿下今日擺這桌酒席,不是為招待我們。想必這賜婚,應當也與我無關。”
蘇元良腦子里轟然一聲,臉上血色登時褪了個干凈。
這女人是他府上的丫鬟不假,有了首尾也不假。畢竟,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還是個皇子,有那么幾個無聊時的消遣,很正常。想著這幾日就要把沈家的親事定下來,他給了足夠的銀兩,就把她們都遠遠打發了走。
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找回來的,且肚子里還多了一個!
余光掃過戚展白似笑非笑的臉,他倏爾明白過來,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意外”……
“姓戚的,你竟敢坑害我!”
蘇元良磨牙霍霍,擼了袖子上前,指尖還沒碰到戚展白衣角,就被他率先攫住手腕,一個利落的過肩摔,“砰”地摜倒在了地上。他手上稍一發力,蘇元良便疼得嗷嗷直叫。
周圍內侍急著上去解場,都被戚展白的眼刀子一一捅了回去。
“害你?你還不夠資格。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倘若你真懂潔身自好,又怎會有今日這一出?這事不光彩,想來你也不愿捅到御前。賜婚的圣旨,你自己想法兒解決。若是解決不了……”
戚展白漠然一嗤,聲音如拭過雪的刀鋒,“本王不介意替殿下想法子?!?
想法子?他能想出什么法子?左不過是不擇手段搶走他這門親,高興了,就留他一命,不高興了,就直接磨刀殺人滅口!
這事兒他真干得出來!
蘇元良額頭、后背驚出豆大的汗,咬著槽牙,心焦得慌,卻也不敢說什么。
“你你你、你等著!”
蘇元良拿寬袖遮著面,幾乎是逃著從豐樂樓離開。
這事鬧得太大,樓上樓下早圍滿了看戲的人。蘇元良平日一向招搖,除了皇子府和皇宮,豐樂樓就是他第三個家。一擲千金的事做得多了,大家隔老遠就認出他來,當下立馬心領神會,知道發生了什么。
食指尖從那丫鬟身上轉移到蘇元良脊梁骨上,閑言碎語如浪,一陣猛似一陣,拍得他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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