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在于此人與楊茂清根本沒有關(guān)系。

按照官場的認(rèn)知，這無異于挑釁。

楊茂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冷不熱。

八名白衣劍士當(dāng)中，有兩位女子，年輕一些的，腰佩雙劍，臉蛋仍是有些嬰兒肥。年長些的美婦人，除了佩劍，也挎有一柄短刀，身姿妖嬈，眉目含春，瞧著不像是斬龍士，倒像是青樓的當(dāng)家花魁。

顯然是領(lǐng)頭人的韋小約莫三十歲，器宇軒昂，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無疑都力壓甘露臺那幫紈绔子弟一大截。

他望向黃東來，沉聲道：“鎏京城內(nèi)，修士一律不得殺人。”

他突然笑了笑，“哪怕那些人死有余辜。”

那名古稀劍客冷笑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只是一位尚未被宗藩府認(rèn)定身份的女子？”

楊茂清瞇眼道：“聶雨，不要得寸進(jìn)尺。”

不但是被直呼其名的老人，所有斬龍士都微微悚然。

騎龍臺修士雖然算不得與世隔絕，但確實(shí)機(jī)會寥寥，而且參與武斗的年輕修士，對外只冠以騎龍臺的特定綽號，姓名，身世，履歷，全部存入兵部衙門的天字柜密檔，鑰匙只有一把，就掌握在兵部尚書手里，哪怕是兩位兵部侍郎都無權(quán)擅自翻閱。尤其是這個被一口叫破身份的聶雨，在本就云遮霧繞的騎龍臺內(nèi)部，又屬于身份更加隱蔽的那撥人。

所以當(dāng)這個退出朝堂很多年的國舅爺，一語道破天機(jī)后，無法不讓人心生警惕。

那個胖子笑嘻嘻道：“聶老弟，你啥時候從那揚(yáng)言‘天下劍起之處’的地方離開，跑到咱們鎏京廝混了？”

聶雨臉色陰沉，“你是？”

胖子故意愣了愣，裝傻扮癡，一臉賤兮兮道：“我啊，鎏京這座大池塘里的小魚小蝦而已，說出那點(diǎn)屁大的名號來，怕臟了你老人家的耳朵，還是算了吧。回頭啊，咱哥倆找個千里無人的荒涼地盤，放開手腳比劃比劃，咋樣？”

僅就高人風(fēng)范而言，騎龍臺聶雨，比起那個胖子高了一百層樓還不止，這位古稀老人好似聽到一個天大笑話，反問道：“你也配？”

胖子撓撓頭，苦哈哈道：“這不是正商量著嘛。”

楊茂清驟然高聲道：“不可！”

所有人在那一刻，不約而同生出同一個玄妙觀感。

叮咚一聲。

如有一滴水珠墜入心田，濺起些許水花，泛起輕輕漣漪，很快重歸平靜。

程邛無聲無息一步掠出，來到楊順?biāo)韨?cè)，抬臂如錘迅猛砸下。

不但如此，那個胖子干脆就直接擋在了楊順?biāo)砬埃斐霾n雙指，看似在輕描淡寫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這里一下，那里一下，讓人眼花繚亂。

前者硬生生打斷了那條“無中生有”的劍罡之脊梁。

后者則負(fù)責(zé)收拾殘局，將那些崩碎四濺的殘留劍氣，一一掐斷。

一人武道，一人修行，截然不同的兩位道不同者，第一次聯(lián)手，就配合得天衣無縫。

楊茂清轉(zhuǎn)頭望去，胖子輕輕點(diǎn)頭，示意無恙，這位國舅爺這才輕輕松了口氣。

但是。

本該逃過一劫的楊順?biāo)_始后仰倒下。

死了。

年輕人甚至來不及留下一個字的遺言。

他的眉心處，緩緩滲出一點(diǎn)鮮紅血珠。

胖子身形后閃，扶住楊順?biāo)纳碥|，發(fā)現(xiàn)眉心處，隱隱開裂，不斷有絲絲冰涼刺骨的劍氣溢出。

身份的勛貴國舅爺，微微張大嘴巴，瞪大眼睛，他站在原地，仿佛是不敢相信這一幕是真的。

程邛一把抓住楊順?biāo)氖滞螅瓪庖稽c(diǎn)一點(diǎn)積攢起來，臉色鐵青，“魂魄盡碎！好歹毒的手段！”

胖子一聲長嘆，神色復(fù)雜，無奈道：“我也沒想到是失傳已久的‘種劍術(shù)’，應(yīng)該是方才我們出現(xiàn)之前，就將一粒劍種植入了楊順?biāo)哪程幐[穴，本是此法是宗門前輩幫助晚輩，循序漸進(jìn)打造一副后天劍胚的無上秘法，哪里想到她用來……先鑄劍再毀劍，用來殺人了。”

程邛怒極反笑，盯住那個心狠手辣的年輕女子，“先種下一縷劍意，刻意將其壓制，并未準(zhǔn)許劍意孕育出一股‘生氣’，以防被察覺，見到我們之后，發(fā)現(xiàn)可能無法第一時間炸裂劍意和劍氣，就故意以那柄大圣遺音，來做障眼法，掩蓋真實(shí)意圖，好贏得那一線先機(jī)。好好好！好厲害的一個女娃娃！老夫今夜真是不虛此行，大開眼界！”

這批被譽(yù)為“鎏京守城人”的斬龍士，皆是用劍高手，更是天賦異稟的劍道天才，此時大多不由得覺得背脊發(fā)涼。

只有那個自報名號的“韋小”，始終臉色平靜，眼中流露出一絲激賞，對那位公主殿下有些惺惺相惜。

而劍道宗師聶雨則嘴角微微翹起，笑意玩味。

程邛松開手指，雙拳緊握，面向那位南唐公主，緩緩道：“你自有你殺人的道理，可老夫當(dāng)下也有殺人的心情了。”

胖子一陣頭疼，對楊茂清喊道：“老楊，勸勸程老兒，不管如何，先聽我的！”

楊茂清置若罔聞，怔怔出神。

黃東來轉(zhuǎn)頭望向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斬龍士，冷漠道：“現(xiàn)在本座殺人了，又如何？”

那一刻，甘露臺上，唯有長劍相伴的女子。

就像世間所有的月輝和星光，都灑在了她的身上。

真是人間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