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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黔醒來時,楊少君果然已不在了。老孟趴在床邊,睡的很輕,蘇黔一動他就醒了,揉著眼睛站起來:“先生想要什么?”
蘇黔看著他鬢邊些許的斑白,突然覺得心里不是滋味。老孟為他們家工作了幾十年,自己沒有家室,卻把他們幾個蘇家的孩子都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一樣來疼愛。到如今,五十多歲的年紀(jì)了,還要在病榻邊照顧蘇黔。
蘇黔輕聲說:“我沒事,孟叔,你困的話就回去休息吧,我有事會叫護(hù)士,你不用陪我?!?
老孟打著哈欠笑:“我不困,我睡到早上五點才來的,昨晚是小楊守在這。”
蘇黔堅持道:“你不用一直守在我身邊,我已經(jīng)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一點小毛病,不用人照顧。這樣吧,今天你陪我做完治療后你回家去,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換個人來也行?!?
老孟落寞地笑了笑:“孟叔這是,不放心啊,他們手笨,不一定知道先生要什么。”
蘇黔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老孟進(jìn)到病房配備的衛(wèi)生間里洗臉,嘩啦啦的水聲遮蓋了蘇黔擤鼻涕的聲音,所幸老孟沒聽到,不然他大約會以為蘇黔患上了感冒而緊張。
老孟擦著臉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蘇黔輕聲問道:“孟叔,這么多年了,你為什么不成家?”
老孟年輕的時候結(jié)過一次婚,兩三年后夫妻感情不合,分手了。從那以后老孟就再也沒有結(jié)過婚,也沒生過孩子,后來就全職留在蘇家,連吃喝都在蘇家,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收房租了。
老孟笑著嘆了口氣,在病床邊坐下:“一開始,我是想等小娟回心轉(zhuǎn)意,所以就不找,免得她哪天回來,找不到我了?!毙【晔撬那捌?。“后來拖著拖著,時間久了,也不是沒有找過,你爹和你大姐還給我介紹過兩個姑娘,處了一陣子,不是那么回事,我也不好耽誤人家姑娘,就算了。漸漸地,就覺得,其實啊……”頓了好一會兒,一哂,“人不能沒有家人,但是未必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才能叫家人,也未必一定是領(lǐng)過證的。你也知道孟叔這些年捐助了很多災(zāi)區(qū)的孩子,每天跟他們寫信,他們都是孟叔的親人,都管我叫干爹,明年就有一個要來上海讀大學(xué)了。還有你們蘇家的幾個孩子,孟叔都把你們當(dāng)親人看。夠啦,夠充實啦。”
蘇黔垂下眼笑了笑,嘴唇微微顫動著,半晌才說出一句:“謝謝你,孟叔?!?
老孟說:“孟叔算上你們還有那些山區(qū)里經(jīng)常給我寫信的孩子,兒女有一籮筐,不愁。我倒是覺得先生該找一個伴了。其實我看得出來,先生過的很孤單,很需要有人陪。先生老說我偏心小楊,其實不是的,怎么會呢,我是看著先生長大的,我跟他才認(rèn)識多久。其實我一開始也覺得男人應(yīng)該找女人,兩個大男人算怎么回事?可是后來我看小楊跟先生相處,漸漸地也看開了,就像我?guī)资隂]討老婆,只要有家人,不一定非要是老婆,如果他能把先生當(dāng)家人,他是男的女的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我……”蘇黔剛想說什么,卻聽老孟繼續(xù)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你和小楊在一起的時候,孟叔看他經(jīng)常纏著你,我說這話你別生氣,你雖然看起來很煩他的樣子,但從來也沒看你真的趕他出去。我就想,你是不是對小楊也有那么點心思。后來我看他對你也真的是越來越有心,尤其是你病了以后,我就慢慢覺得,男人跟男人其實也沒啥,有的時候以前小汪不能陪你做的,不能理解的,換成是個男的,倒是少了很多麻煩?!?
蘇黔哭笑不得。當(dāng)年楊少君雖然會三不五時地跟他作對故意氣他,但在外人面前裝孫子的本事高的跟什么似的,按他的說法是在別人面前得給足蘇黔面子。所以他們房里到底都發(fā)生些什么,老孟根本不知道,老孟看到的就是楊少君每天嬉皮笑臉地圍著蘇黔轉(zhuǎn),蘇黔總是一副趕蒼蠅的樣子對他惡言惡語。要是老孟知道《blessarethesick》這事,估計要第一個撩袖子把楊少君揍得哭爹喊娘。
老孟說:“我又說多了。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啊,我就是怕先生一個人太寂寞,巴不得你快點找個伴。哎哎,早些年我還希望小汪跟你和好,偷偷給她打電話勸過她幾次,后來來了個小楊。不過也不一定是他們,還是先生自己喜歡最重要。我看隔壁小區(qū)辦了戶人家進(jìn)來,一家三口,有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厲害,在美國讀到博士后啦。我偷偷去調(diào)查過他們家,家世門戶都好,姑娘還沒嫁人。我就想著什么時候跟你提,哎哎,今天正好找到機(jī)會了。”
蘇黔聽他越說越離譜,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抬手制止道:“行了行了,孟叔,我先去洗漱,你去幫我叫個護(hù)士來,等會就開始做檢查吧。”
老孟這才消停了,腿腳利索地出去叫人。
因為這天蘇黔要做胃鏡,所以早飯不能吃,連水都不能喝,空著肚子挨到檢查。做胃鏡能查出具體的出血部位,但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好半天蘇黔才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臉色難看得很,一會兒捂著胸口,一會兒扶著喉嚨,一副要吐不吐的惡心樣。
老孟把他送回病房里,蘇黔有一陣連話都說不出來,不過過不了多久就恢復(fù)了。老孟弄來淡鹽水給他漱口,他總算舒服了一點,躺下睡了個午覺,老孟回去給他弄流食。
做完胃鏡以后兩個小時才能吃些流質(zhì)食物,蘇黔一覺醒來,老孟已經(jīng)把燉好的湯和稀粥都放在床頭了。也許是因為生病的關(guān)系,連帶著心靈也隨著身體變得脆弱,這兩天蘇黔格外多愁善感,床頭一陣陣清湯的香氣傳進(jìn)他鼻子里,他鼻子又是一酸,翻了個身,看著正忙碌于整理東西的老孟,輕聲道:“孟叔,你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過了這陣子,你出去度個假吧?!?
老孟停下手里的動作,詫異地看著蘇黔。蘇黔勉強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你……辛苦了?!敝幌痪湓?,兩個人的心里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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