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王府后罩樓一高高戲臺，銅鑼鼓聲咚咚咚地敲個不停，一位年輕美麗、身材高挑婀娜的女馴獸師、正進(jìn)行著雜技表演。她左手拿一根長木棍，右手是一條連珠的鐵繩長鞭，身穿罨畫彩衣，頭梳垂掛髻，紛紛不斷鼓掌聲中，臺下，所有的觀眾把目光全聚集在那女馴獸師鞭下的一只老虎身上。那老虎體型肥大跳上跳下，一會兒給觀眾表演站立，一會兒，又坐在凳子上對觀眾行禮，神態(tài)模樣，透著憨順，竟看不出一點兇野狂性。
袁蔻珠自然也坐在那里。
今日，是她婆婆劉氏，也就是平王生母劉惠妃四十三歲壽辰。
恍恍惚惚間，因只把目光專注盯著戲臺上的那只老虎，竟未聽有人在悄悄議論她——
“這戲，到底是誰安排的，這劉妃的生辰壽宴，可辦得真真熱鬧，一點兒都不寒磣！”
接著，便有人接口：“諾，可不就是她那媳婦袁蔻珠嗎？若要排班論戰(zhàn)，說起這京城里媳婦們呀，哪家最強(qiáng)，就要數(shù)這蔻珠了！以前，她父親是大將軍，姑母是皇后，論氣質(zhì)身份，她數(shù)一數(shù)二就罷了，偏偏性格出奇好，你別看她，安安靜靜坐在那兒話也不多，可一言一行，既端莊又得體，既懂分寸，又相當(dāng)會來事兒！哎，真是沒想，這劉妃看著笨笨的，又蠢又無能，可架不住她這兒媳卻是比她強(qiáng)多了！你們說，她這是修了哪輩子福，娶了這么個賢惠能干漂亮的兒媳！”
“呵，你們懂什么？她是有福氣娶這么漂亮能干的兒媳婦么？你們仔細(xì)想，她兒子平王那雙腿，好好地，卻是怎么弄殘廢的？身份？這袁蔻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身份？”
“……”
她們便都閉了嘴，就此打住。
那些個女人，全是京城里誥命貴婦，有的，是王孫之妻，有的，是公侯之女。
袁蔻珠這時仍把目光恍惚飄怔地盯著戲臺，那只大老虎，眾人笑畜生的滑稽嬌憨，竟如此乖巧溫順聽話，殊不知，袁蔻珠只覺得，在這一剎那間，她竟覺自己的命運和這畜生的重疊在了一起。
長棍鞭笞下，受人掌執(zhí)驅(qū)使，一生而不得自由擺脫。
“小姐，您先喝碗茶吧，這東西苦，它還有毒呢，可不能吃太多了！”
看戲時，蔻珠不自覺地從袖袋手絹掏出幾粒苦杏仁，細(xì)嚼慢咽著，一顆顆往嘴里送。
蔻珠接過了侍女素絹遞來的茶。“倒不苦！”
她像是在給自己內(nèi)心對話：“苦日子過多了，早習(xí)慣了，如今，把黃連送入口里，也是一股白味兒！”
素絹這丫頭已有十二歲，白皮膚，瓜子臉，蘭質(zhì)蕙心，一副善解人意模樣。
蔻珠的這番自言自語，她自然聽見了。
不禁黯然垂眼，雙眸微有些潮紅。“小姐，蘇大夫說，您上個月不慎落了點輕微喘癥的病根兒，所以，叫你沒事的時候，揣幾顆苦杏仁在身上，想起了就拿出來嚼一顆兩顆——”
她看了坐在蔻珠右側(cè)的一男人兩眼，那是蔻珠的丈夫，平王李延玉。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又提高了聲音，說道：“小姐，咱們也不求別人來關(guān)心在意您的身體，可是，人也得學(xué)會自個兒保重自個兒呀！”
那男人李延玉表情始終無動于衷，冷如千萬年冰山難靠，冬雪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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