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已經(jīng)死了。
他忽而并指如刀，直直插入馬喉嚨，輕巧之極地一擰一轉(zhuǎn)，鮮血噴濺如霧，馬頭已被連皮帶肉地摘下來，徒留無頭的龐然馬身重重倒地。
你也想見到它的是不是？
不想也沒辦法，我要你去陪它。
那男子總算回過頭，他戴著金面具，看不清長(zhǎng)相和神情，更別有分不清面具下是人還是鬼的恐怖感。
他雪白的衣衫被飛血點(diǎn)染，一片狼藉，他渾然不介意，步履從容地走向酒肆，走到近處，若有若無地抬頭看了一眼。
樓上兩人對(duì)望，見彼此都抖得像只瘟雞，咯咯地說不出話。
沈勁松聽到千里淵悶雷般的嘶鳴，不由怔住。
他的馬只在見到玉塵飛的三尺雪時(shí)，才會(huì)如此叫喚，低沉的、興奮的、溫柔的。
他已有許多年沒有聽到千里淵這樣叫了。
這叫聲一下喚回許多記憶。
他曾和玉塵飛并騎同游，慕名去看流星，走到半路，玉塵飛便到他身后，摟著他接吻，他們交頸纏綿，兩匹馬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撞撞大腦袋。有時(shí)他們興起了會(huì)直接做那事，不知不覺松了韁繩，馬兒們?cè)阶咴铰猿曰ň揪静荩ハ嗨ξ舶屯妗５鹊今R無聊地想重新奔跑，背上兩人還在天昏地暗地膩歪，什么流星都沒見著。
沈勁松沒有服“藥”前是不敢回憶這些的。此時(shí)他的心臟像被人緊捏住，連氣都喘不上來，他不由想要離席去用藥。
迦陵君給他底也迦香時(shí)，說這是忘憂靈藥。他雖心知肚明，但用了藥后百花依舊笑春風(fēng)，一切舊夢(mèng)是保，為此他心甘情愿。
此時(shí)他勉強(qiáng)克制住服藥的沖動(dòng)——還不到他通常的間隔時(shí)間。他不敢用得太頻，底也迦香會(huì)讓人喪失力道和敏銳度，是武人大忌。
更何況，那馬嘶聲讓他有種不切實(shí)際的奢望。尤其當(dāng)酒肆的門簾微晃時(shí)——這晃動(dòng)除了他無人覺察，酒肆里依舊熱火朝天地喝酒劃拳。但那門簾的晃動(dòng)卻像陰陽(yáng)兩界的微妙漣漪，昭示著什么要來了。
他不由屏息。
一只手掀開了門簾。沈勁松感到自己一下泄了氣。
那不是他的手。
門簾被一個(gè)青衣少年掀開。
他站在門前，再無其他動(dòng)靜。他在等人，恭恭敬敬地等人。
他的舉止終于引起了酒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們突然全部靜了下來。這寂靜像一曲戛然而止的熱鬧曲子，心驚膽戰(zhàn)的不詳。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被掀開門簾后的黑夜。黑夜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如此濃稠，不似青琉璃般的飛薄夏季夜空，而像吞噬一切光的萬古黑暗本身。
然后他們聞到了濃稠而新鮮的血腥味。
萬眾矚目中，一顆碩大的馬頭咕嚕嚕地滾了進(jìn)來，斷頭切口拖拽出一條血河。
此情此景太過詭異，便是見慣了殺伐的江湖豪俠都紛紛避讓，留出的空地上，偏有一個(gè)玄衣男人踉蹌地越眾出列，他跪倒在地，渾身顫抖地抱住馬頭，無言地抬起頭，望向門口。他的眼里似有期冀和狂喜，恐懼和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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