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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南岸,一座擠擠挨挨的老舊公寓樓。

卡洛披著哥哥的夾克，咳嗽著推開門，扶著布滿黑色霉菌的墻壁,在清晨微冷的空氣里走出家門。

這個時間，周圍的居民大多已經起來工作了，小巷沉浸在一片遲鈍沉悶的喧囂里，巷口不時閃過自行車的影子，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不斷往下滴水,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積蓄了一小片閃光的水洼，卡洛嘗試了幾次,才終于跨了過去,沒有讓他的鞋子沾濕。

僅僅是跨過水洼，卡洛就有些呼吸不上來的感覺，他揪著胸口的衣服，捂著嘴劇烈地咳嗽，半分鐘后才稍微緩過來，重新邁開腳步,扶著洇開水痕的墻壁繼續往前走。

卡洛對自己的身體很熟悉，他的身體已經差到了極點，丁點的勞累都可能讓他沒有力氣爬起來。他很小心地不讓自己體力不支,走走停停，花了很久時間來到米歇爾女士家，和她一起用了早餐，接著在米歇爾女士家消磨了一天時間，又原路返回自己的家中。

在去找龍之前，丹尼爾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他拜托米歇爾女士照顧卡洛，一開始米歇爾女士每天都會來看卡洛,但卡洛覺得，和他一起坐著很沒意思，于是卡洛執意讓米歇爾女士把每天來陪他，改成他每天去她那里吃飯，反正他也需要適量進行運動。

丹尼爾和米歇爾女士都希望他能夠做些他想做的事，在去無光之海前快樂一點，卡洛知道他們希望看到什么，于是他每天都會努力表現得開心一點。

回到家門口時，卡洛看到兩位穿著黑風衣的先生站在門前，手里拎著黑色的包，正在彼此聊天，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卡洛慢慢停下腳步，兩位先生也注意到了他，其中一個大步走過來，微微彎下腰，伸出手和他握手：

“你好，我們是倫敦裁決局的警員，你是卡洛·摩根嗎？”

他身邊的先生從風衣口袋里抽出了證件，表面印著復雜的金色徽章，卡洛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只覺得很正式，和電視里的警察們一樣。

他們看起來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卡洛有些迷惑，他點點頭，伸出手和警察先生握了握，想了想，嘗試著發出邀請：

“你們好，要來我的家嗎？”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很輕微地聳了下肩，沖著卡洛點了點頭，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謝謝，我們走吧。”

他的手和丹尼爾一樣有力，卡洛感覺到這只手支撐著他的身體，他幾乎沒怎么用力，踩著云朵一樣爬上了樓梯，來到了他們的公寓房間前，和警察們進入家中。

兩個警察坐在簡陋的椅子上，其中一個金發的先生環顧四周，問道：

“你還有其他……可以對你負責的人嗎？”

“丹尼爾會照顧我，他是我的哥哥，不過他現在不在。還有米歇爾女士，丹尼爾把我交給她了。”卡洛想了想，回答道。

他有點想問他們為什么來這里，但不等他開口，另一個先生從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卡洛的面前。

“我們很遺憾地通知你，卡洛，昨天威斯敏斯特市發生了一起爆炸事件，事后調查時，我們發現你的哥哥丹尼爾·摩根在爆炸中——”

他還沒說完，旁邊的金發先生立刻搶了一句：

“離開了！你的哥哥暫時沒辦法回來，我們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

被打斷的警察先生瞥了金發先生一眼，有些不贊同和無奈，最后還是點頭說道：

“是的，你可以把這份文件拿給米歇爾女士看，他的……一些東西還放在裁決局，你隨時可以來領取。另外，裁決局會承擔下葬的一應費用。”

卡洛不太理解他的話里的某幾個詞，他怔了怔，跳過那些詞匯，詢問自己關心的問題：

“是昨晚天空中的火……嗎？那時候丹尼爾在那下面嗎？”

警察停頓了一下，頷首回道：

“是的，他當時在那里。”

他們留下了文件，離開前回頭看了卡洛好幾眼，卡洛走到窗邊，看著他們的身影從拐角消失，轉過身，慢慢靠著墻壁滑了下去，坐在地板上。

真的是這樣……卡洛呆呆地想。

昨晚他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夢，他真的看到了龍，那是丹尼爾為他找到的龍。

因為他說想要看到龍，所以丹尼爾將龍帶到了倫敦的夜空。

龍也帶走了他，就像帶走了爸爸媽媽一樣。

丹尼爾不會再回來了。卡洛想。

他在一件事上撒了謊，他其實很喜歡丹尼爾和米歇爾女士陪著他。他喜歡他們的手指撫摸他的頭發時的感覺，喜歡看窗外的光落在他們臉上的光柵，看著他們的時候，卡洛總是能夠稍微忘記他身上的疼痛，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的爸爸媽媽還沒有被龍帶走，他們會帶著丹尼爾和他一起去看音樂劇，他在黑暗的劇院里和丹尼爾捉迷藏，一路嬉笑打鬧，有一次他無意中跑進了后臺，穿過低垂的帷幕，大片大片鮮花般濃烈的色彩忽然涌進他的眼簾，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望著眼前美麗的景象，既覺得目不暇接，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美麗的人發現了卡洛，他們撫摸他的頭發，溫柔地問他的父母在哪里，這時舞臺的帷幕拉開，盛大的燈光將演員們籠罩在內，仿佛那里是另一個世界。

他也在這個閃閃發光的世界邊緣，臺下坐滿了觀眾，他們的面孔全部隱藏在黑暗里，他看到了爸爸媽媽和丹尼爾，他們就在離他無比遙遠的無光之海里。

卡洛慢慢蜷縮起來，把腦袋埋在了膝蓋之間，睜著眼睛，眼淚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龍，請把我也帶走吧……”他喃喃著說。

……

很難判斷布萊克到底算什么，要說他是異種，葉槭流現在手上還戴著他的牙齒手鏈，要說他是遺物……至少葉槭流沒見過能夠使用遺物的遺物。

布萊克前爪上戴著“永不褪色的笑容”，嘴角咧開一個猩紅的笑容，看起來簡直像是民間傳說里的恐怖的犬魔。不過他在做的事不算嚇人，不過是收起爪子尖，把前爪輕輕按在葉槭流的臉上。

眼部的傷口在心之準則的影響下迅速愈合，葉槭流能感覺到燒焦的皮膚迅速剝落，細小的肉芽在傷口中不斷蠕動，他的傷口一陣陣發癢，很快皮膚徹底恢復了光潔平滑。

經歷了鑄之準則的錘煉，葉槭流身上也布滿了焦痕和傷口，傷口集中在開啟門關的部位，如果靠自然恢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養好傷，因此葉槭流讓布萊克戴上了“永不褪色的笑容”，想看看能不能治愈他的傷勢。

實驗取得了成功，布萊克使用遺物時并沒有什么障礙，只是這件遺物等級不高，一天只能治愈一次，而且只能治愈一部分傷勢，葉槭流估計著還需要一周的療程，才能完全治好他身上的傷。

最先治好的當然是臉上的傷，眼睛周圍的傷勢相對比較危險，葉槭流給其余傷處上好藥，纏上繃帶，換好衣服，活動了一下，和想的一樣，他并沒有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