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天地寂然，籠罩在天空的陰云被精靈法師團生生驅散，讓太陽投下光輝，讓陽光照耀大地，讓今天看起來像是一個普通而安寧的日子。

這是誠意，有“今天本是黑云壓城，可康德殿下一來，天氣晴朗”之意。

也是示威，操縱莫測之天象，是令人震撼敬畏的偉力。

瓦倫坦與精靈軍營的中間線，雙方投射武器都難以顧及的地方，精靈那可怕的后勤體系已經備好了宴席。

竟然全都是震旦菜系，至少看起來是那種意思，圓桌，碗筷，杯盞，合餐制，以至于桌上菜肴，也是冷熱素葷蒸炒煎炸，看起來都像模像樣。

有兩名精靈法師侍立在側，一人以法力隔絕內外，鎖住水分，一人以法力維持溫度，保證菜肴口感，黃昏軍團的領袖站在前側，雄壯的身影直面兵戈林立的瓦倫坦城，十數名高級軍官侍立左右，又有上百名精靈精銳身穿禮儀戰甲，手捧旌旗禮器，看起來威武不凡。

副官陪在主將身邊，眼角的余光掃到在場的二百多名精靈將士，臉上閃過憂色：“大人，我們這邊的兵將如此之多，那康德敢來嗎？”

軍團長淡淡道：“正是因為士兵們都在明面列陣，對方才會相信我們不會搞花樣……如果只有我一人在這里等，他反倒不敢來。”

“再說了，越是這種滿目皆敵、刀槍遍布的險境，越是能夠激起這種年輕人類的好勝心與驕傲，震旦人都喜歡這種地方，孤身一人赴敵營，敵人擺出劍門，架起油鍋，勇敢者面不改色，長驅直入，方能顯露膽略和本領，呵。”

他露出了譏誚的笑意：“用震旦人的說法，我這叫投其所好。”

副官聞言也笑：“那大人也要按照震旦人的習俗，與對方雄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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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團長冷笑道：“辯個屁，我讓后勤處花心思弄出這么一桌子震旦菜肴，又將禮兵軍士擺在明面，就是為了麻痹他，讓他覺得我是在嚇唬他，從而放松警惕——輝沙鎮的情報表明，這個人狠厲果決、心思縝密，手段又極多，對付這樣的人，一定要搶占先手，毫不留情。”

他表情不變，言語中透出一絲猙獰：“在會面握手的前一刻，我就會突然出手，在其他人的協同下，將他干脆利落地拿下，我可沒興趣與一個人類坐在一起、從同樣的碗碟里夾菜，更沒有興趣聽人類膚淺無聊的閑談，就算是與他說幾句話，也得等他躺進囚籠里再說。”

副官輕輕點頭：“是，人類本來就愚蠢膚淺，他的祖父恐怕還沒您的兒子大……他們的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所以他們的思想是如此膚淺而無聊。”

軍團長沒有接話，他目視遠方，淡淡道：“他出城了。”

副官一驚，然后取過望遠鏡一看：“一個人？”

“是啊，一個人，連那個可怕的煉金巨人都沒有帶。”軍團長面露嘲諷之色，“真是個好懂的年輕人，可愛極了。”

此時此刻，出了城的可愛的年輕人正在說話。

“廢話，我為什么要跟精靈吃飯？跟這群叼毛坐在一起，說著什么‘精靈的小米養人’、‘副軍團長虛位以待’、‘生活作風問題’之類的廢話，無不無聊？”

“難得他們自個兒聚在一起，嘖嘖嘖，不僅有兵不說，還都在明面，刀斧手都要埋伏到帳下的，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嗎？”

“別廢話了，你看他們這般殷勤準備，肯定憋著壞心眼，不管他們有什么打算，總要迎上來說兩句客套話吧？我偏要來個突然襲擊，連話都不講，只打個照面，兩邊距離不遠不近時我就給你發信號，然后原地消失。”

“他們肯定一臉懵逼，然后你就開炮炸他媽，我一句話不跟他們說，就要讓他們上天爆炸。”

“哦對了，記得跟尼克說，這炮也得師出有名，你別說是我自己傳送回來的，你就說萬惡的精靈心生毒計，用空間法術把我放逐到異位面去了，他們謀害了偉大的康德殿下，你要為我報仇來著。”

康德差不多交代完了，就騎著自信車，向著鴻門宴的方向蹬了過去。

身后瓦倫坦城上，無數雙眼睛目送這個身影。

不知為何，康德想起了那張原子彈試爆成功、科研人員們在遠處舉臂歡呼而愛因斯坦騎著自行車深藏功與名地往回騎的那張圖，雖然多半是p的。

“來了……嗯？等等。”

軍團長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他拿過望遠鏡，先看了看慢悠悠往這里騎的康德，又看了看瓦倫坦城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難怪……”

他壓低了聲音：“通知軍官們，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動手，壓制你們的敵意與殺氣……還有，請加西亞大師過來。”

這里的平原遼闊平坦，前方精靈們的臉色神情慢慢可見，康德豎起的衣領遮住了嘴巴，這是為了防止視力驚人的精靈發現他在對著空氣說話。

他是使用對講機與鐵兒子交流的，昨晚特地跑回白霧世界借的。

“距離差不多，他們就得迎過來，你要注意修整坐標，然后聽我命令。”

果不其然，等兩方距離差不多二百米的時候，對面旌旗展動，穿著金光閃閃的禮儀鎧甲的儀仗隊大跨步而出，行云流水般分作兩排，列出通路，在部下們的陪同下，黃昏戰團的指揮官向這邊走來。

“準備好……你聽我對他講，你好，你媽死了，就開炮。”

康德停下來，將車支起，神色平靜，向著精靈迎去。

對講機靜默，鐵兒子沒有說話，等待著父親的命令。

突然，康德表情一動，他微微低頭，仿佛在注視著身上的什么東西，然后若有所思，他隨即說道：“等等，別急。”

對講機依然靜默，只有微不可查的一點輕音，示意我知道了。

那精靈領袖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康德淡淡道：“閣下，您的手中沾滿了歌德將士與無辜平民的鮮血，我的手上也沾染了許多精靈侵略者的血，我們握手，死去的生靈會同意嗎？”

軍團長神色不變，平靜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閣下，歌德數百年統治此地，從勤苦勞作的平民們手中年年收稅，也曾征兵對外作戰，讓無數的丈夫和兒子死去，成就的是泰達瑞爾家族的名聲、地位和財富，代價是民眾們的貧苦、死別與悲傷，我想請問，歷代歌德大公做這些事情，征求過歌德平民們的同意嗎？”

不等康德說話，軍團長就收回了手。

“答案是不需要，都不需要，歌德大公們統治平民，不需要平民們的同意，我們握不握手，同樣不需要死者的認可，只需要順著自己的心意而行，這就是上位者的權力。”精靈說道，“既然康德殿下不想與我握手，我也沒有一定要與您握手的理由，所以，就不必握了。”

他伸出手，微微躬身，更像是震旦的禮節：“請。”

康德心中微凜，斂去了剛剛滋生的輕視與戲謔之心，與對方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