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心知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無用，只是露出了譏嘲的笑意。
對面的塔格里斯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但表情卻毫無波動。
昨晚近乎于親密地坐在一起吵嚷，如今卻變成這個樣子。
但一名人類貴族憤然道：“只是處罰他就夠了嗎？”
剛剛表現不佳的埃蘭迪爾調整心思，目光凜冽，望了過去：“不夠嗎？”
對方咬牙道：“瓦倫坦死傷軍民無算，犧牲者數不勝數……”
“那又怎么樣？”
埃蘭迪爾站起身來，目光倨傲森然：“暮月王朝依照正義與律法，懲處犯下戰爭罪行的軍人，對他做出合乎法度的處分懲戒，警醒其他軍官將領，如此而已——與你何干，與瓦倫坦何干，與歌德何干？”
這回輪到人類們面色狂變。
對方的意思很清楚，很精靈，很霸權。
瑟蘭德隆被處置，是因為他觸犯了暮月的國法，而不是他屠殺了你們歌德人，這是精靈自己的正義，而不是替你們歌德人伸張的正義。
——否則就憑你們，你們也配嗎？
不等人類作出回答，埃蘭迪爾面露冷笑，氣場全開，他如今已是中年，過了鋒芒畢露的年齡，但這兩天他火氣很大。
“這位大人，莫非是想讓暮月王朝賠償瓦倫坦的附帶損失？”
他明知故問，并且雙手按在桌子上，壓低了身子，以充滿壓迫感的眼神凝視著對方，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等你們歌德的軍隊殺入暮月、三月攻下過半國土、兵鋒直指我國國都的條約簽訂的時候再說吧。”
精靈們紛紛發出了不屑的嗤笑聲。
而歌德人們的面色則全都漲得通紅。
沒有比這更加輕蔑的侮辱了。
精靈來對這片大陸的持續不斷的力量投射將暮月王朝的國力、歷史、文化等印記不斷烙印在諸族國民的身上，種種印象潛移默化、不可斷絕。
暮月王朝宛如最龐大恐怖的怪物般盤踞在這片大陸之上，陰影投射，將所有人籠罩其中，所有人都知道精靈的力量。
國土廣袤，殖民地附庸眾多，物產豐盈，財富無算，軍力凌駕當世，在歌德**連捷的遠征軍只不過是暮月龐大戰爭力量的一小部分。
戰爭爆發后，幾乎所有歌德人都詛咒著夢想著要讓精靈嘗到同樣的滋味，可歌德反擊、攻下精靈國都這種話，只要是稍有理智的歌德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兩國的力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連人類世界的共主、強大的帝國都極為忌憚暮月。
何況是歌德這個小公國。
面對精靈的輕蔑與挑釁，他們感到羞辱，感到憤怒，可卻還有深深的無力，就像是奮起反抗侵略，內心卻早已知道結局……這樣絕望的無力。
這個時候，這些歌德人從先前的興奮與樂觀中清醒過來，這一次的談判他們興高采烈，但事實并非如此，精靈也許并沒有將這次失利視作危險的失敗，而且暮月王朝在這場戰爭中，依然占據著壓倒性的優勢。
這怎能不讓人絕望和喪氣。
但就在這時，康德抬起手，虛按，面色平和，并沒有半點生氣和失態。
他和藹道：“綠精靈，你坐下。”
不過這種昵稱，精靈智者顯然無法領會深意，事實上，用綠這個顏色來表示某種境遇或者狀態，是中國所獨有的文化，正式成型應該在元代，連外國人都沒有這種說法，更別說是異界精靈了。
但并不妨礙埃蘭迪爾從康德的眼中瞧到那種戲謔。
康德不等他發作，就看向了頗有些垂頭喪氣、怒氣勃然的歌德人，他笑了笑：“這位綠哥的觀點，我算是聽明白了，意思就是，自己的臉面自己掙，他們處罰軍官，是因為屠殺這事兒爆出來了，他們覺得很沒面子，所以處罰那個精靈軍團長，來維護自己的面子。”
“至于歌德這邊死了多少人，瓦倫坦被屠殺了多少平民，就不在他們眼里了，因為國家被侵略，國民被屠殺，那是咱們丟了面子，人家不在乎。”
“他們只維護自己的面子，而我們的面子，則是要自己掙回來。”
這個道理，歌德人都懂，但就是因為懂，所以才無奈喪氣。
“喂喂喂。”
康德笑了起來，他敲敲桌子，讓所有人都看向他：“別哭喪著一張臉，我還沒說完呢，自己的面子自己掙——話說我不是已經掙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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